蔣德為在州央開輪胎店。
店面處于郊區的高速路口,車來車往生意還算不錯,在維持基本生活的前提下也能存下兩個錢。不說大富大貴,吃飽穿暖也足夠了。
蔣德為的輪胎店一直以來都是自己在幹。沒多餘的錢去招人,一人當作仨人使。尋思着兒子出獄後身邊能有個幫手,讓自己多少能喘口氣。沒想到兒子出來帶了個獄友,蔣德為留他在店裡當學徒,剛好夠仨人。
傍晚。
行駛過高速路口的車輛稀疏。
車燈在昏暗的馬路上穿流,劃出了一道道光痕的軌迹,拖着光尾消失在馬路的盡頭。
臨座城市邊沿,四周不見高樓大廈。馬路邊的一排脫落着牆皮的老舊平房顯得有些荒涼。其中隻有一個鋪面孤零零的亮着燈。
或許因為今天是冬臨節,其餘幾家店鋪的老闆早早就關門回家一享阖家團圓。隻有亮着燈的這家不同,小小的店面是店主唯一的資産,所以店就是家,家就是店。
店鋪并不大,昏黃的燈光從室内照出來,映在了大門口摞得老高的一堆沾滿塵土的汽車輪胎上。
室外輪胎擺滿兩側,室内輪胎也不少,伴随着滿地零落的器材橫七豎八,毫無規律可言。
就是這麼個小小的工作場所,被硬生生用條紋塑料布隔出了一方空地,擺了張鏽迹斑斑的上下鋪。
蔣彪将沾滿髒污的工作服随意的往床上一扔,露出了破着洞眼的毛衣背心。他一邊套着厚外套,一邊往牆邊走。
肥壯的身體爬上了一個搭在牆邊的木梯,圓乎乎的腦袋探進了了天花闆與屋頂的狹小夾層。
“肖哥!走了!”
他晃着手臂,大聲呼喚。
狹窄的空間明着一盞掉色的塑料台燈,可以被稱之為閣樓的夾層裡堆着雜物。一張并不能算作是床的木闆上鋪着幹淨整潔的四件套。被充當床頭櫃的塑料凳子上整整齊齊的擺放着個人物品。
肖縱換好一身幹淨的衣服,扣上了他的鴨舌帽。在看見蔣彪的呼喚後點了點頭,向外走去。肖縱個子高,在閣樓上行走隻能稍稍彎着腰。腳步碾過木質隔闆咿呀作響極為刺耳,就像随時會坍塌一般。
下了閣樓,兩人一前一後走出了鋪面,蔣彪關上了室内唯一一盞白熾燈,同着肖縱一起放下了鋪面的卷門。
蔣德為坐在鐵皮面包車裡降下了車窗,悠悠然的吐了口煙圈。
車後因重量颠了颠,車門被哐的一聲關閉。
蔣德為見狀狠狠的吸了最後一口煙後,随意将煙尾彈到了車窗外。
“老爹,晚上我們吃啥。”
平時過節都是買些大肉在店裡煮,好不容易出去搓一頓,蔣彪興奮得嘴都合不攏。
瞧兒子那憨樣,蔣德為笑出了聲。他發動了汽車,踩着油門轉動了方向盤:
“邱老闆的胎先送過去,就在那邊附近看看,還有沒有飯店開門。開着啥吃啥咯。”
蔣彪垮下來臉:
“冬臨節哪裡有飯店開那麼晚,到時候都關門了咋個辦?”
“咋個辦?那就回家吃快熟面!”
——
邱老闆是個墨迹人,驗個胎整半天。
墨迹到蔣德為那壓扁的香煙盒都空空如也。
蔣德為和兒子陪着邱老闆繼續整,他朝肖縱揚了揚手中的煙盒,肖縱頭一點,雙手插兜大步往亮着燈的超市方向走。
超市是大超市,有一長排的收銀位。
隻是今日員工不多,隻有一個收銀位站着收銀員。
在煙架上取下了蔣德為常抽的那一款香煙,肖縱随在長長的付款隊伍後,跟随着隊伍緩慢的前進挪動着腳步。
付款過道的沿途會在架子上擺着随手所需的小玩意兒。
口香糖,巧克力,各号電池還有紙巾。
帽檐下的眼睛凝止不動,目光落在了一排五顔六色的紮花皮筋上。
木讷而沉冷的目色随之漾開了薄薄的柔光,微微盈動。
粗糙的大手緩緩擡起。
手腕上的藍色格子紮花皮筋随着他擡手的動作從袖口顯露出一沿。
他取下了貨架上的一個桃紅色紮花皮筋,與香煙一起握在手中。
指腹撫過套在皮筋上的塑料包裝,他就像在腦海中想象着一個留着及肩短發的少女,将發尾握在手中,用桃紅色的紮花皮筋一圈一圈的紮出了一個小辮子,然後對他笑得明媚動人。
沉冷的臉上冰霧漸漸散開,他回應着腦海裡女孩的微笑,将薄唇揚起了一個細微的弧度。
“莫許,這錢無論如何要我來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