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滿燙水的鐵盆裡還在冒着熱汽,滿盆雞毛漂浮在水面。
剁好的雞肉下了油鍋,随着滋的一聲沸響,竈屋裡油煙肆虐。
何奶抄着鐵鏟一頓翻炒,末了,拿起菜盆甩甩水漬,盛上了一大盆炒雞肉。
也不怕燙手,她指頭撥弄着雞肉一番好找,把雞腿雞翅挑選出來另裝入一個小碗。而後拿盤子在上頭一蓋,便偷偷藏在了不易發現的角落。
菜都沒上齊,何老漢就喝得滿臉通紅。
他一邊撚着花生米,一邊打着酒嗝,時不時還要往竈屋張望,不耐煩的喊道:“媽啊快點嘛,幾個菜搞嫩慢。”
見何老漢杯空,何願趕緊懂事的添滿。一瓶見了底,她又會緊接着開瓶新的備在一旁。
何老漢的酒量何願多少有幾分掂量。她悄然偷瞥着何老漢褲腰帶上挂着的一串鑰匙,頻頻仰首眺望門外即将落幕的霞光,似是在掐算着逐漸流逝的時間。
夏日雨季的降水有些摸不透規律,時而天日正中都會飄來朵烏雲滴上幾滴。
白天還是整日晴好,何奶端上最後一道菜時,天空竟飄下了小雨。
院門外傳來開門栓的聲音。
幾人不免伸着頭往外望。
“這時才來?!再晚點嘛,晚點來當狗舔碗!”看清了來者,何奶沒好氣。
何老漢并無過多在意,隻是繼續嘬着小酒吃起了熱菜。
何願倆眼越瞪越大。
不可思議的來回望着被小雨打濕的兩個身影。
“姐?……”
何大姐笑嘻嘻的放下來肩膀上扛着的兩麻袋果:
“妹啊。我們來晚咯。”
何二姐拎着飲料放在桌上:
“對不住啊,山上封路,野路難走得很。”
“何三說你們不來的,怎麼又來了?”
何老漢拖着醉意的煙嗓,斜眼瞟着遲來的兩個女兒。
何大姐也不客氣,直接拖着闆凳坐上了桌,還幫二妹也順手拉了一張挨在身邊:
“妹好久才回一次噢,見都見不到幾面的。肯定要吃個飯啊。”
何二姐從竈屋拿來了兩副碗筷,打開了飲料打算往桌上的空杯裡添。
“喝什麼水?喝酒!賤逼物莫掃興頭!”
何老漢猛地一推何二姐手中的飲料,扯嗓斥罵。
何二姐陪笑道:“爹爹噢,莫怪。肚子不得許啊。”
何老漢沒再制止,而是握着酒瓶轉向何願:
“她不喝,你喝!”見何願寥有幾分猶豫,他質問道:“怎麼啊?你也懷崽了啊?”
何願握過酒瓶往自己杯中滿,直至酒液從杯沿溢出,她舉起酒杯站起了身:
“今天高興,肯定是要陪爹爹喝的。”
她轉身,面向身旁的兩個姐姐。與何老漢對視時的淡漠目光在觸及姐姐們時瞬間被溫熱填滿:
“多謝大姐二姐顧我,冒着雨長途跋涉過來和我吃這餐飯。謝謝。”
說罷,她仰首一飲,喉頭滾動,一杯酒全全下肚。
夜色将近,門外的雨越下越大。
一頓胡吃海塞後何奶囔囔着要去茅房,回來要給寶崽喂飯。
何奶前腳剛走,三姐妹後腳便圍在何老漢周圍确認着趴在桌上說胡話的男人還剩幾分清醒。
啪的一聲,何大姐一巴掌拍在何老漢臉上——毫無反應。
何大姐點點頭:“醉完了。”
何二姐拽扯下何老漢腰間鑰匙,分辨了好一會兒,取下了一把放在何願手中:
“是這把!”
不待多時,何願拿着鑰匙就往後屋的小隔間走。
媽媽蜷縮在床上搖晃着身體,何願拿着鑰匙的手有些發抖。
鑰匙插入鎖眼,輕輕一擰——
隻聽咔的一聲,緊閉多年的鎖頭打開了。
何大姐悄悄來到茅房門口,落下了門闩。何二姐拿來了些瞌睡藥喂入了媽媽口中。
何願用毛毯把熟睡的媽媽裹了起來,背到了背上。媽媽的身體很輕很輕,輕得讓何願根本不花費幾分力氣就能将她背起。
何二姐為何願纏緊背帶,又怕大雨淋濕二人而找來了麻袋雨衣鋪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