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側首時發現了何願的身影。
眸中極力凝出一抹溫柔,緩緩向她擡起了手。
圍在他身周的所有人朝兩邊退步,空出了一道行徑,延伸在她的面前。
她迫切的想去到他的身邊,用自己微不足道的力量給予他力所能及的支撐。
皮鞋踏在地上越來越快。
她小跑着靠近他,牽住了他冰涼顯骨的手。
他緊緊與她十指相扣,面向老者介紹:
“這是我太太。”
老者對何願微微颔首,一聲并不明晰的歎息後,對二人道:
“節哀。”
在二人準備離婚的這個下午,莫許的父親離開了人世。
一切來得突然。
卻并非是毫無預兆。
用藥物與儀器艱難維持的生命每況愈下。
離别,隻是早晚的問題。
那是一場繁瑣而隆重,卻又極為私密的葬禮。
警察封閉了入徑的道路口,軍人執守在隐秘陵園外圍。
一輛輛轎車接連駛入。
身穿統一西裝的安保人員護在每一位從車裡走下來的人身邊,引導着他們走向禮堂。
何願并肩站在莫許的身邊。
陪着他面見了一位位前來吊唁的貴賓。
聽着一句句節哀,說着一聲聲緻謝,看着一遍遍鞠躬。
還未恢複的腿傷撐不住整日的站立。
木杖上的手捏得發白,因用力而顫抖不止。
她近而攙扶着他的手臂,想以此維持着他的平衡。
男人并沒有側目望向她。
而是握緊了她的手,淺聲低語:
“對不起。”
歉疚裡更多的是自責與自卑。
自責于讓她承擔了本不該承擔的義務。
自卑于這副殘軀将她拖累。
這份複雜而又不單純的歉疚随着他脫口而出的三個字刺入她的胸懷,讓她瞬間酸澀沖湧,眼眶泛紅。
她不知如何是好。
她隻能更加靠近他,用自己的溫度将那具冰涼的身軀捂熱。
将那顆碎裂的心髒包裹。
……
禮堂衛生間裡。
巨大的鏡前,兩個一身黑色正裝的中年女人正在傾身洗手,
“莫老先生走得也太快了。從出事到離世,也就恍眼幾年。”
盤發精緻的女人甩了甩雙手的水珠,抽過一旁的紙巾仔細擦拭。
一旁的短發女人直接将雙手伸入烘幹器内,淡然回應道:
“以如今的局勢,莫老先生即便還在世,也難以扭轉什麼。”
“難說。”
守在門外的年輕女子似是助理,見盤發女人擦幹了雙手便走向前來遞上了皮包。盤發女人從皮包裡拿出護手霜擠在手中後,助理又拎着包退了出去。
這時,她才接着聊談道:
“要不是他兒子幾年前那場險些喪命的意外,他也不會病情加重,直接住進了休養所。”
“也是,不說多的,至少還能多活二十年。二十年啊,能改變的東西可多了去了。”
盤發女人搖了搖頭:
“造化弄人。”
“造化弄人,他兒子一表人才啊,那場意外命是保住了,可惜斷了條腿。”
短發女人烘幹了雙手,對鏡簡單整理了一番衣裝,便同短發女人一同走了出去。
高跟鞋交錯踏在走廊瓷磚地面,回響越來越遠。
這時,衛生間裡其中一方隔間的門才緩緩開啟。
跨出隔間的身影低着頭。
垂在西裝裙兩側的手越攥越緊。
隻見她雙肩輕輕抽動。
隐約嗚咽聲在空蕩冰冷的衛生間内,若有若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