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中唯一的光源,是遮雲過經慢慢露出的月。
雨停了許久,風時來時去。
除了樹冠被短暫風湧掀動起繁葉沙沙作響,寂靜黑暗中再不聞其他聲動。
細微水花聲由遠至近,漸漸明晰。
是腳步踏過水窪,走在地面,牽連起濕潤的經碾。
公路邊沿。
一個身影從樹遮下走出,踏進月光的結界。
那是個強壯的男人。
濕透的衣衫粘黏于皮膚,印顯出充鼓的肌肉。淩亂發梢還垂墜着水珠,随着他的走動一一滴落。
他背上背着一個與他相比起來身型較小的女人。
女人濕潤的睫毛泛起光澤,散發黏在她的側臉,慘白的唇失了分血色。
她閉着眼,微弱的呼吸着。不知是睡着了,還是失去了意識。
走着走着。
男人腳步一止。
他似乎在前方看到了什麼。
長形的巨大黑影停靠在路邊,月光薄薄灑在頂面,顯現出顯目的明黃。
“肖縱……”
微弱女聲響起,束在男人脖頸上的雙臂緊了緊。
她的身體在發顫:
“好冷、我好冷……”
憂色漫布在男人眉目間,他疾步向前。
來到了遠遠就所見的巴士校車前。
巴士校車裡沒有一個人。
車門大開,車上不留一物。
來不及去查看車内的情形,更來不及思考原本在車上的人現在在哪裡。
他将她放落在最角落的後排座椅,并關閉了車内所有的窗戶。
他坐在她身邊。
慌亂握過她綿軟的雙手,掌心貼及她的額頭。
夜裡本就降溫急速,再加上身上沾了濕無法保暖,她已經身處失溫的臨界點。
他雙手交錯握住衣擺,随着擡臂脫衣,露出了肌肉分明的麥色上體。
人倫與禁忌皆抛于腦後。
濕透的衣服隻會讓她加速散溫,他脫去了她的外套,她的打底衫,她的内衣。
他将她抱坐在他的腿上,捂在懷裡,試圖用自己的體溫為她供暖。
布着薄繭的掌心摩擦着她發涼的手臂,她的背脊,她的腿側。
直到她微弱的呼吸維持在了正常的力度與頻率,直到她睫羽微動似乎奪回了幾分意識。
何願做了一個夢。
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裡盛夏,她睡在家裡的小竈屋,聽到了窗外挖夜蟲的聲音。
她探身于窗台,看到了樹下那個穿着白色背心滿身肌肉的壯碩男人。
她笑着喚他:肖縱。
他走近窗前,也露出了笑顔:
“何願。”
她騎上了他的摩托車,他為她戴上了那個桃紅色印有白貓的頭盔。
她緊緊摟着他的腰,聽着引擎聲的轟響,他們駛向了盤山公路。
公路邊有很多人。
有王婷,有鄧秀,有大姐二姐。
有不知道名字的戶籍局姐姐。
有好好姐,有粥粥,有米米。
有蔣家父子。
有宋君悅,有桂香姐,有糖糖。
還有規小的所有孩子。
大家笑容滿面揮動着手。
像是與她打招呼,又像是與她告别。
摩托車駛出了盤山公路。
途經村莊,小鎮,北子坡中學。
途徑熱鬧的好好食小吃店,忙碌的老蔣輪胎店。
穿過城中村屋群,穿過州央大學,穿過州央師範大學。
“我們去哪兒?”
何願不禁發問。
“我們回家。”
肖縱說。
“家?”
她又問。
“對,我們的家。”
他答。
摩托車停靠在老式小區的遮棚下。
他将她抱下車,牽着她的手一路奔跑。
進入單元門,踏過樓梯。
他打開了那扇略顯歲月感的大門——
陽光照射下,她不禁擡手遮在眼前。
當再度放下手時,她竟穿着一身雪白的婚紗。
身旁的男人不再是一套工裝,而是一身規正的西裝。
她第一次見他西裝革履。
寬闊的肩膀撐起棱角分明的西裝裁剪,落發統一向後規梳,是相較平時别具一格的英俊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