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最尖端的人才與設備,是多少錢都買不來的。”
莫許确定肖縱聽到了他的話。
在他話落那一刻,肖縱忽而止住了動作。
捏在被角的粗指反複搓磨着,專注于手中動作的男人目光空散開來。
他眸波有顫,眉目間凝出苦澀。
仿佛在那一瞬間陷入了苦海,不斷掙紮又反複沉落。
何願最懂肖縱。
莫許又何嘗不懂?
他給不起她最好的。
就因給不起她最好的而會讓她妄受折磨。
他怎能不痛苦?
被撕離折磨的每一分每一秒,莫許都生不如死。
用淩駕在肖縱身上的暴行能回饋給他一絲甘甜的慰藉。
是救命的良藥。
然而這還遠遠不夠,莫許繼續實施着他的暴行。
他隻想看到他更痛苦。
“孩子出生,要準備的東西可就多了。從專業的角度來說,營養師,育兒師,成長規劃師對孩子而言必不可少。吃穿住行,興趣愛好,環遊世界。最好的學校與教育,當然,還有父母眼界與思想。家庭氛圍,言傳身教,還有——語言環境。至少,不能對孩子有負面的影響。”
他給不起孩子最好的。
不僅如此,他還會因為自己的語言障礙給孩子最壞的影響。
莫許知道哪把刀最鋒利。
也知道肖縱的潰口在哪裡。
他刀刀捅入他的潰口,血淋淋的要将他逼向死路。
可莫許并沒有看到想看到的一切。
那壯碩的男人遲了許久才彎下腰,接着方才的動作将“寶寶”包裹了起來。
肖縱本想用指腹去觸及“寶寶”的臉,卻忽而意識到自己粗糙的手會刮疼這個沒有生命的娃娃,而彎曲着指,用指背輕輕劃過那冷冰冰的臉蛋。
就像對待一個活生生的孩子。
就像對待他自己的孩子。
“刑事犯罪記錄伴随人的一生,殃及子女。肖先生,你的孩子未來會被條條框框所束,寸步難行。”
謙雅的聲音着重于“你的”二字。
莫許朝肖縱的方向望了過去:
“當然,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幫你。”
肖縱喉結一滾,雙手攥拳垂落在身側。
他直起身側首回以一個莫許并未料到的狠厲視線,隻是擋不住眼尾微紅。
“她愛我。”
肖縱說。
“她隻愛我。”
他堅聲重複。
萬千話語被寥寥幾字全然擊碎。
緻命一擊直穿過莫許的心髒,痛得他渾身發麻。
他有一切。
唯獨沒有她的愛。
仿佛在這一瞬間,可笑的隻有他自己。
——
何願回到家時,一桌子熱菜香氣撲鼻。
她迫不及待解着鞋帶,嘴裡興奮勁兒洶湧:
“肖縱!規小擴校已經落實啦!之後要加蓋教學樓,還要建食堂。如果暑假後招生可觀,規小可能要重啟分校了!”
剛換上拖鞋站起身,男人突然走向前來緊緊抱住了她。
環在她背後的雙臂越束越緊。
何願有些發懵,擡起的雙手過了好一會兒才回擁着男人。
“怎麼了?才沒見過久啊,那麼想我?”
本想俏聲調弄,卻察覺男人情緒有些不對勁。
他深埋在她頸窩,拼命摟緊她的肩膀,就像生怕她溜走一般。
“肖縱。”
何願有些憂心:
“發生什麼了?”
“我會給你最好,給孩子最好。”
他努力平息着發顫的聲音,盡其全力去将跟多的斷字連貫成一句話:
“我會給最好,最好。我發誓。”
何願想,應該是今日的新手爸爸課堂教育深刻,讓這個初為人父的憨傻男人腦瓜子承受不住。
她用臉頰蹭了蹭男人的側臉,享受着他的氣息:
“那麼大壓力幹什麼,傻不傻。”
為了緩解他的情緒,她玩笑道:
“肖爸爸這是産前抑郁了?”
沒想到。
男人根本不吃她這一套。
他握着她的雙肩直身望向她。
灼灼目色染紅了眼眶,他比任何時候都認真。
“願。”
他喚她。
“謝謝你,願意,留我在身邊。”
她的心口被揪扯了一下,酸痛不已。
他沒有說“謝謝你跟我在一起”,也沒有說“謝謝你陪在我身邊”。
而是:謝謝你願意留我在身邊。
他刻入骨的自怯這輩子都無法抹去。
他怕給不了她和孩子最好,他怕她總有一天不願意留他在身邊。
可他不再因自怯而推開她,而是牢牢抓緊她的手。
他因她而戰勝了自怯。
這是他下定了決心所邁出的一步。
就如她堅定不移邁向他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