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頭叫枇杷，比紅燭還要小一些，一張圓圓臉，下巴微微有些尖，一雙大眼睛轉個不停，但倒不讓人厭煩，行事也每每跟在紅燭身後，算是個機靈人。

枇杷和紅燭一語一語的輕聲說話，屋裡的小爐子上另給明行葵熬的有熱牛乳粥，現在還沒到點，明行葵還沒睡。

“春詞呢。”屋外一個男聲傳了進來，明行葵還沒反應過來，倒是把紅燭和枇杷吓了一大跳，忙起身去瞧。

“姑娘，四姑娘。”紅燭看了眼連忙到明行葵身邊，拿手去輕輕拍她的背，“老爺來了，老爺來瞧您了。”

明行葵砸吧着小嘴，還是一臉的困惑。

明家老爺，單字一個力，明力排行那輩便是該用力字，隻是明太爺喜得麟子，一時倒是忘了，回過頭把之前明力沒出生之前想了幾頁大紙的名字倒是都給廢了，最後嘴裡念着力，也沒取出來好的，便單字就取了個力，隻是後頭又有了幾個孩子，才想起來還有個伯仲叔季這回事。

明力還未等丫頭上前，自己撩了簾子，一進來便看見撅着屁股趴在床上的明行葵。

“春詞。”明力一把抱起明行葵。

明行葵也許久沒見到她這個便宜爹了，據耳聞，便宜爹的官職不高，但勝在晉升空間大，是個實職。明力也不負衆望，常常每日忙到晚上才回來，早出晚歸的，天沒亮全雞未鳴便走了，直到又是狗都睡下才回來。

“想沒想爹爹。”明力眼下有些憔悴，一笑起來下巴的胡茬子倒是格外明顯。

明力長得其實不錯，當時和沈氏定親時，穿了一件大袍長衣，風流的給院裡的小丫頭看的都目不轉睛的，隻是自從沈氏逝世之後，明力似乎更憔悴了一些。

按着年歲，明行葵心裡約莫算了算，明力今年也該不過未到三十。

“爹爹。”明行葵倒是沒怎麼想他這個便宜爹，但人都來了，面子總該給人家做全，明行葵張手摟住明力的脖子。

“唉。幾日沒瞧見我們春詞了，我也想春詞了。”明力笑起來，将明行葵抱在懷裡晃啊晃，“這幾日都在做什麼呢，是不是還是成日撅着屁股睡大覺。”

明行葵話說不出來，一巴掌啪唧打在明力的嘴邊上：“沒有，睡大覺。”

沒有撅着屁股睡大覺，明明一直都很文雅的好不好。

明力笑咯咯，拿了明行葵的手握了握：“吃胖了。春詞吃胖了。”

明行葵打了哈欠，眼裡透出一層水霧，看樣子是困了。

明力把她又放回床上，替她放下帳子細細看了眼她才轉身走了。

*

春日漸濃，轉眼間二月末下了最後一場大雨，天氣便陸續熱了起來，三月十五是明行葵的生辰，早在二月的時候符嬷嬷便提了幾回，明行葵沒當回事，符嬷嬷每每抱了她說這事，都還加上一句：“過了生辰，四姑娘就要每日去太太屋裡請安了。”

明行葵恍若晴天霹靂。

本來起來就困難，再看看明行昭和明行絡她們幾個每日早上都是辰時跟點卯似的就得到鴛鴦廳。

明行葵看了看自己略顯肥嘟嘟的小腿肉，伸手去捏了兩把，圓潤圓潤的，即便是這樣，明行葵瞧着也不胖，單看一張臉，圓圓的臉頰一笑還有小梨渦。

“長大了，四姑娘就能做新衣裳了。”符嬷嬷逗她，見明行葵給她揚臉露了個笑，也知道明行葵現在什麼都懂。

小沈氏的胎到了三月便穩住了，傳出消息之後，明行昭的映湖齋碎了一套的茶盞。

春日的衣裳按着從前的日子，二月末三月初的時候放下來了，各屋院裡的丫頭相繼都穿上了，今年的新衣是新樣式，連帶着花紋也不同，往年隻是往素淨了去，今年光花色便有五六件，做新衣裳沒有明行葵的份，她年紀還太小，鴛鴦廳發出來的料子都是明行昭和明行絡她們能穿的，小沈氏另給從外頭的衣裳鋪子給她另打了兩套。

“春詞瞧，好不好看？”小沈氏拿着手裡的料子對明行葵笑道，“娘親給你做了兩套，你先輪着穿，等你過了生辰，再長大一些便能穿像你姐姐那樣的衣裳了。”

明行葵隻見小沈氏手裡拿衣裳瞧不出是什麼布料子，是好幾層的，最裡頭的摸上去軟乎乎的，外頭蓋了層紗，紗上面還有金織的線，太陽一照亮閃閃的。

午後的日頭光強烈，屋内漸漸的也熱了，去年冬日屋裡插得紅梅也不在了，替換成了淡粉的月季，嬌豔的顔色配上小沈氏屋裡的素白玉瓶更顯得春色姣好。

明行誠和明行昭每日請了安便去上學，明力對子女一視同仁，往家裡立了學館，請了前朝落敗的紀家來做先生，紀家的紀太爺在前朝在宮裡是做太子少傅的，經曆幾朝風波之後倒是落敗了些，明力之前上學的時候得遇過紀家指點，現在紀家這一支主脈幾乎沒什麼男丁了，紀家的幾位也已經都出嫁，來明家做先生的是紀家的旁□□人自小一路走科舉到了會試便沒再去考，一是為了避紀家之事，二是此人無心入官場。

明力素來對紀家有感激之心，特邀了紀家來做學館先生，紀先生又是個最明理的人，不但願教男子讀書明理，也願教女子。

明力更喜，便命了明行昭一同過去上學。

明行可的年紀還未到，還需等兩年，平日裡也就在秋霞院繡花，現在開春明行昭和明行誠也都去上學了，明行可也無趣的很，頭一次帶了東西來榮月軒。

明行葵自己坐在外頭曬太陽，符嬷嬷讓紅燭給她搬了個黃花梨藤心椅，那椅子是之前明力特地命人做了一套，一套物件都有兩個，半套給了明行昭，後來小沈氏生下明行葵，明力忽然想起來了，便命人去庫房拿了另外半套給明行葵。

一整套的黃花梨的小桌椅，都是按着孩子的身高坐的，明行葵自己就能一屁股坐下去，一屁股坐起來，不用人看，她乖乖的坐在榮月軒的園子裡曬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