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手毛腳的,若是落在姑娘臉上可怎麼好!”符嬷嬷出來送明行葵,眼見着小穗那差些落下的簾子冷冷出聲道,“明日去找全嬷嬷領闆子,就說是我說的,差些傷了姑娘的臉。”
小穗吓得渾身亂顫,連忙跪在地上。
明行葵心裡不忍,擡眼瞧了瞧已經昏暗無比的天,青梅手裡提着燈,還拿着傘站在外面等她。
“我沒事的,恐是夜裡風涼,她失了手。”明行葵道,又轉頭對符嬷嬷笑,“嬷嬷快回去吧,夜裡恐怕要下雨,青梅已經來接我了,帶了傘的,嬷嬷不必擔心。”
符嬷嬷瞧了瞧明行葵的臉,沒打下來,這才點點頭:“姑娘快些回去吧,這丫頭不罰是不行的,規矩是難免的。”
明行葵也知道規矩難免,提了裙擺,小小的鞋踩在青石闆路上,遙遙望見遠處高高的一處的地方,那是滄浪亭,滄浪亭裡頭有個白衣身影,綠蠟一隻低垂着頭,見明行葵站着未動,一擡頭瞧見那身影,頓時吓得失了聲:“鬼!鬼啊!”
明行葵還在想那是誰,身旁的綠蠟連連尖叫出聲,符嬷嬷一下子愣住了,下一秒,明力皺着眉頭撩起簾子:“誰在外頭亂叫,險些吓着太太!”
綠蠟急忙忙的軟了腿跪下。
明力一見是綠蠟忙失聲止住了,下意識擡頭看了看遠處,隻見滄浪亭上那抹白衣身影被風吹動,衣裙擺動,好像一隻翩飛的靈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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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力派人過去瞧,隻見那裡已經沒了人影,隻留下滄浪亭裡石桌上的剛剛熄滅的燭,桌上留下一個極漂亮的燭台,是銅雕的舞女,一手的長袖上揚,舞女的臉看起來祥和且安甯,透出幾分吉祥的喜慶。
符嬷嬷跟明行葵去了榮月軒,小沈氏知道後吓得不輕,本欲讓明行葵留在鴛鴦廳睡覺,可明力今日要歇在鴛鴦廳,小沈氏隻得讓符嬷嬷過去陪明行葵住幾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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鴛鴦廳内,燭燈燃的暈黃。
小沈氏有些怯怯的替明力先是脫了外頭的那身褂子:“春詞……不會有事吧?”
明力有些不耐煩的皺皺眉:“你都嘟囔多久了,你不是派了符嬷嬷過去陪春詞住着,一院子的丫頭婆子看着,會出什麼事情?況且,行絡和行可都住在院子裡呢。”
小沈氏不敢再說什麼,瞧見明力因為剛才喝酒而微紅的臉頰,預備要開口,但一時間口中差點又要說出‘姐夫’二字,小沈氏急忙忙咬緊牙關:“……老爺。”
明力淡淡恩了一聲。
“雲姨娘身子已經好了,明日便可以安排了。”小沈氏道。
明力嗯了一聲,小沈氏抱着明力的衣裳挂起來後,隻見明力的反應也有些平淡,一時心裡也拿不定明力是什麼意思。
明家姨娘少,不過雲姨娘和陳姨娘,陳姨娘是從前家生子祖祖輩輩都在明家有名的,從小在老家做丫頭,後來明力到姑蘇做官,明家老太太放心不下,把自己身邊管事嬷嬷的女兒配給了明力,這便是陳姨娘。
陳姨娘自小就是明家人,隻是從下人到了姨娘,雖說還是半個下人,但明家哪有人将她當下人瞧,明家人都說,陳姨娘福氣好,被老太太親指做了姨娘還不算,又生了一兒一女,兒子還是明力的長子。
可陳姨娘老實本分,雖有姨娘的身份,可沒事也常在自己院子裡種個花草什麼的,總是閑不下來,對上頭的人也是,從前沈夫人在的時候,陳姨娘每日按時到鴛鴦廳請安,問什麼答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心裡都有數,是最安靜的,沈夫人走了之後,陳姨娘對小沈氏也是如此,安安分分的,從沒有僭越,便是明行誠素來也是謙卑的,雖知道自己是明家唯一的兒子,可心從來都是平的,沒有飄到天上。
小沈氏還未出閣,便因這從前沈夫人的原因,對明家也算是熟悉,等自己嫁進來更是明白,從前小沈氏便知道明力不寵陳姨娘,更多的還是雲姨娘。
可前些日子雲姨娘身子不好,如今好些了,現在明力又對雲姨娘有些淡淡的。
小沈氏自知自己心腸沒有繞來繞去的本領,可瞧明力的反應也知道明力似乎對雲姨娘沒什麼興趣。
“老爺?”小沈氏輕聲開口,“您這是怎麼了?”
明力坐在床上,也沒回話,擡眼看到小沈氏桌上花瓶裡插得紅梅,心裡又想起綠蠟來。
明力想起今日下午綠蠟同自己在一處,一直低垂着頭不敢看自己,平時說話多厲害的一個人,如今臉頰紅的跟什麼似的,明力心裡頭隻覺得喜歡極了,張手預備要去拿那紅梅,忽然又想起一事來。
“行誠的事,你和金桂說了沒?”明力開口。
金桂是陳姨娘的閨名。
“還沒說呢。”小沈氏有些局促的站在明力面前開口,“昨兒還在商議給大少爺搬哪一處地方合适,想着定好了再同陳姨娘說。”
明力稍稍皺了眉:“這事快些定下來,他如今年紀大了,日後功課隻會更緊,同行可和金桂住在一處隻會麻煩,倒是影響了他的功課。”
小沈氏忙應了。
明力瞧見小沈氏那一張頂漂亮的臉垂在燭光裡,隐隐約約有幾分倒是像極了從前的沈夫人。
明力忙的低下頭去,咬了牙關,又看了看小沈氏蹑手蹑腳站在自己面前的模樣隻覺得内心湧起一股子煩躁:“況且都多久了,你還喊行誠叫大少爺,你如今是他母親!”
小沈氏吓得顫了顫肩膀,明力見小沈氏的模樣隻覺得有些于心不忍,可心裡頭那股子煩躁也壓不下去。
“罷了。”明力揮了揮手,“我去香蕙那去。”
明力站起來把衣裳拿在手裡,還沒等小沈氏反應過來便撩了簾子往外面去,出了鴛鴦廳隻見遠處院落燈火也隐隐漸漸的。
明力稍稍皺了眉,大步往碧白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