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時遲那時快,緊接着一把寒光凜凜的長劍直射傅文欽面門,隻聽見“哐當”一聲,長劍從那人手中脫落,男子疼的呲牙咧嘴,身體受不住跪倒在地上。
而打破長劍的确實是一直默不作聲的傅墨戚,傅墨戚毫無機質的眼眸掃視衆人一眼,又随即隐入暗處不動彈了。
而時姣等一衆貴女掩着帕子驚呼不已,心有餘悸。
時姣的眼睛被暫時掩蓋住,遮住了眼底透徹到仿佛寒冬三月也澆不開的冷冽,勾唇,嘴裡暗暗呢喃,好似風飄散,“傅墨戚,你終于舍得登上戲台了嗎。”
時姣在原身記憶仔仔細細探查了三遍,對于七皇子傅墨戚的筆墨幾乎是沒有,傅墨戚,很有問題呢。
這樣想着,眼睛卻眯了起來,擋住了瞳孔忽明忽暗的深意。
而跪倒的男子見侍衛已經圍了上來,卻突突的笑了起來,眼底一片刺紅,帶着滔天恨意看向傅文欽,“奴隻不過一介草民,死不足惜,但是李家十三口人的性命誰來償還!我恨阿!我娘死的時候還睜着眼睛,她不甘心啊!不甘心啊!!!”
說到最後,男子眼裡居然流出了血淚,眼底通紅的想要燃燒着憤怒的火焰與滿天恨意翻轉逼視着傅文欽。
南陽王卻大袖一揮,冷冷一瞥,見衆人眼中都是閃爍不定的光,開口,“區區蝼蟻竟敢攀咬當今王爺,哪裡來的熊心豹子膽?”
轉頭一看見太子與其他衆人微妙的神色,卻又話鋒一轉——
“你說你娘你李家十三口人的死與我有關?哪他們怎麼死的,何時遇害,殺害的原因又是如何?”
男子卻低低一笑,聲音幽幽,“你南陽王府權勢滔天,自然我等蝼蟻不放在眼裡,奴,鬥膽請問,大周曆三十二年,秋末,你是不是喬裝打扮來到了李家村隐姓埋名?”
傅文欽眼神冰冷跟淬了毒一樣看着男子,冷冷開口,“不錯,那時候正值新帝登基不久,百廢待興,本王體恤聖上勞累,自是體察民情一番。”
聽到傅文欽提起當年之事,不少年事已高的老臣也有印象,這不,一位白發蒼蒼,老态龍鐘的老者拄着拐杖走了幾步,“不錯,當年聖上聽聞西北幹旱名不聊生,派了一批有一批的人卻始終查不出原由,當時還不是南陽王的王爺卻踴躍站出,說出“若不解決幹旱絕不回京”的諾言,不到一年,幹旱治理之法已有成效。”
“崔閣老,你怎的來了這宴會也不找小輩幾個啊。“其餘家主見說話的乃是清河崔家小輩的祖父崔亦德,紛紛向他行禮,語氣恭敬自然。
崔亦德是誰?确切的都說,清河崔家到底是怎樣的龐然大物。當文國公還在苦心竭力吸納名士學子之時,他崔亦德已是三朝閣老,位高權重,遊刃有餘。
要知道在前朝夏朝,清河崔家就已經屹立不倒,甚至于就連當今聖上對清河崔家都多有推崇。
崔亦德也不負清河崔家的名望地位,弱冠之年便位極人臣,而後更是長達二十年,榮權不衰。
這可讓其餘幾位家主嫉妒羨慕,熬壞了:心肝削尖了腦袋戰戰兢兢揣摩聖上旨意,那回回都是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滿盤皆輸。
雖說崔閣老早已退居二線,可他身後的清河崔家可沒退啊,這不,崔閣老話落,七八個就快步流星包了上來,言辭間不乏恭維讨好。
太子傅墨聶支撐着腦袋,語氣淡淡,就好似在說今日天氣如何一般,“崔閣老之所以不現身,還不是嫌你們烏壓壓煩人嗎。”
崔閣老笑着望了太子一眼,眼底有絲異光乍現。
語畢,原本圍着的人好似被點到穴道一般着急忙慌的散了開來。
可跪倒的男子卻擡起來臉來,朝着太子方向狠狠磕了三個頭,再擡起時,血塊凝結,可想而知,是下了多大決心。
聲音如歌如泣,宛若夜莺啼哭,像一把重劍直壓人心頭,”西北幹旱作為重災區的李家村難道就不心痛惶恐嗎,可你知曉嗎太子殿下——”
說着,跪着滑行了一步,帶着倉皇無助,“他南陽王硬生生拿李家十三人口的性命去填去實驗去踐踏,奴的性命就不是性命了嗎?!奴的家人十三口就不是性命了嗎?!啊?天子腳下,奴和家人們也想活着啊!!!”
說完,聲音尖利的好似要劃破濃重的黑色罩殼般,可他看不見光,也看不見溫暖,最後一眼,定定看向了傅文欽,看向了許許多多身着華服的貴人們,最後看向了端坐高位的太子殿下和皇子,他始終明白,他讨不到公道。
但,沒關系,他終于可以下去陪爹娘了。
傅文欽想要辯駁一二,卻撞進太子毫無感情的眼底,傅文欽知道,他敢開口說一個字,範陽傅家都得抄家滅爵,哪怕,天子還昏迷着。
男子擦了一下眼角的血淚,眼神空洞又灰敗,望着衆人光鮮亮麗,有種割裂般的不真實,突由地,吐出一大口鮮血。
然後,癫狂的笑了起來,有些神經質,“大周要亡了哈哈哈哈要亡了哈哈哈哈哈亡了…”
嘴裡一直不斷重複這句話,直到最後斷氣時,身體大部分都被男子吐出來的血掩蓋,凄厲,悲壯,了無生趣。
有太監奴婢默不作聲的把男子屍體擡了下去,可是每拖行一步,那綿延的血迹就昭示這個大周的不公,制度的不公,百姓的不公。
傅文欽看着突然死去的男子,面色怔了一下,目光卻似有所感看了時姣,他明白了,從踏青節開始那一刻,這就是針對他,針對整個範陽傅家的局!
他們範陽傅家何時何刻招惹了這匹惡狼,手段陰狠毒辣,比他有過之而不及!
如今當真要,不死不休了!
良久,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所有人頭頂好似籠罩的烏雲,壓的人喘不過氣來,沉甸甸的。
哪個世家貴族沒有死過人,但都是打死了事或者投井自缢,哪像如此這般慘絕又悲哀,根本走投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