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特茨隆星有一個荒廢的修道院。

如果聞朝有一天能夠站在這所修道院中，他肯定一眼就會認出，在老方的葬禮後他收到的那個磁盤裡，身着修道服的女孩身後便是這片土地。

裡面曾居住着一位和藹可親、受人尊重的修女院長莉比厄。在她的帶領下，修道院欣欣向榮，虔誠修道，積極為社會做奉獻，收養了不少無家可歸的女孩。

但那都隻是過去。當林笑果站在破敗的修道院門口時，心中毫無惋惜之情。相比故事中無家可歸的少女，現在更悲慘、更值得同情的或許是她自己。但，她不需要同情。

她需要力量。

“你很聰明。”宋河贊賞道，“無論男女，無論貧富，無關身份地位，隻有被你自己牢牢掌握的力量才是絕對的真理。”

他走在前面，向林笑果招手示意，二人走向一條地下暗道。

林笑果最後一次駐足，隻看了一眼躲過修道院的殘磚碎瓦，照進來的夕陽。

不再停留。

夕陽也不再為她停留。而她也不再為任何事物停留。

即便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她還是訝然于眼前場景。

殘破的修道院下面竟是一個龐大而中空的地下訓練營。

一位優雅的、身着訓練服的女士親自迎接他們。

“宋，好久不見，你還是依舊帥氣逼人。”

宋河臉上挂着模式化的微笑沒有絲毫變動，“她就交給你了，希望我下次來的時候，她能夠超越0309号。”

女人幾乎要貼到宋河的身上，卻被他不着痕迹的擋開了。

女人接着把目光轉向林笑果，細細打量她。鮮紅的指甲幾乎要戳在林笑果的臉上。“宋的要求，我當然會全盤滿足。相信我，她絕對會比0309更優秀的。”

宋河在敷衍的回應後便離開了。

林笑果收回視線，望向女人：“你喜歡他？”

女人仿佛聽見什麼天大的笑話一樣，“哈哈哈，喜歡？你覺得是那就是吧。”

“要不然你為什麼重新塗了指甲油？”林笑果一動不動地盯着女人的眼睛，想要從她的眼神裡看出破綻。

“你穿的是訓練服，你要訓練怎麼能保證指甲油不脫落。你剛才摸了我，我聞見新鮮的指甲油味道，從我的角度看到新覆蓋的指甲油和剝落的指甲油之間的凹凸不平。如果不是，你為什麼專門為他塗了指甲油？”

女人和眼前的女孩對視，愈發覺得她很有趣。

“不，鮮紅的指甲油不是我對他的喜愛，而是——”她緩身蹲下，與林笑果平視，“——我為你上的第一課。”

“你的觀察力還不錯，而且很鎮定，勉強算一個好苗子吧。”女人無所謂地說道。

林笑果聽了她的話好像抓住了一絲苗頭，但是莫名其妙的念頭又很快溜走。

不過，即便很久以後，當她回想起陽光消失在地平線的那晚，她都會清楚地記得差點戳在自己臉上那隻蒼白修長的手指上塗抹的鮮紅欲滴的指甲油。

“最後一個問題，0309号是誰？”

“你以後就會知道的。”女人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女人站起身，伸出手，“厄斯索，你也可以叫我‘主教大人’。”

最适合海特茨隆的一句評價是——“模塊化”。站在海特茨隆的任意一個路口朝四周望去，你會發現，它被規規整整截成若幹個模塊。不能說是死闆，但卻讓不常居住在此的人深感别扭。

不過此時宋河可沒别扭的時間，因為他收到了一條重要的線報——天樞集團強勢回歸比爾姆，似要取締宋氏集團的地位。

宋河再度換上了一條白紗紅綢寬裙擺的洛麗塔裙，翹着二郎腿坐在漆木辦公桌上。

他拿起了辦公桌上宋溪的照片，光彩奪目。绶帶上的“傑出企業家”幾個大字看得宋河直生笑。

視線逐漸移到那張臉上，那張與他無比相似的臉上。

仿佛又回到了當初。

透明玻璃如同展覽館裡的标本封存器一樣将所有人籠罩其中，每個人都是同一副表情、同一套動作，就像工廠流水線上成排等着制作、出售的娃娃一樣。

最令他惡心的是，他也是其中的一員。

“我不要做成千上萬個裡面最出色的宋溪，我要做獨一無二的宋河！”

“把我的東西準備好，我要回比爾姆。”宋河吩咐道。

“東西收拾好了嗎？我要回家！”聞朝發起抗議。

“抗議無效！”就是這麼強勢。

要是放在平時，聞朝肯定就出言怼回去。但是，誰叫他現在心虛呢。

他可憐巴巴地看向林叢音。

林叢音攤開手直望天花闆，表示自己也沒辦法。

于是在被硬押着住了三天院後，聞朝才終于從趙知返的魔爪和炖豬腦中解脫出來。

其興奮程度，好比當年的孫猴子出了五行山。要不是硬件條件不允許，聞朝甚至想出去蹦兩圈，翻幾個跟頭。

這幾天趙知返就像長在病房的沙發上似的，甚至就連處理案件都不避嫌。聞朝無聊的時候時不時朝他那邊看兩眼，隻可惜，什麼都看不見。雖然趙知返中途離開過幾次，但現在的聞朝正處于“留校查看”階段，活脫脫的有賊心沒賊膽，按捺住了脫眶而出“搞偷/窺”的眼珠子。

回家的路上，聞朝不止一次想問問案件的調查進展怎麼樣了。他好歹也算是受害者吧，問案件的進展也沒什麼毛病吧，他這樣給自己做心理建設。

然而每次開口，都會被趙知返用各種理由駁回。

直到到達家門口。

他和聞言一大一小、一左一右站在門口。

趙知返兩隻手裡都拎着東西，看着他們倆驚訝又不知所措的表情，說：“幹嘛呢，杵在門口當門神嗎？還不快進屋。”

趙知返率先進了屋子，把東西都放在茶幾上，然後又轉身把聞朝這位活祖宗給供到沙發上。

聞朝瞅着幹幹淨淨的房間啧啧驚奇，“咦，我不在的這段日子裡，聞言你是轉性了嗎？竟然把屋子收拾得這麼幹淨。”

可當他從窗台上看到一隻背包後，才垮下肩膀說：“哦，看來還是要感謝你的朋友。”

那是陸亦曼的背包，看來這幾天聞言小兔崽子收獲了免費勞動力。

他倆插科打诨的同時，一言不發的趙知返已經開始收拾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