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敢來到我面前?”一個冰冷的聲音響起。聞朝聽着總覺得這聲音中透露着一種難以言表的感覺,或許可以用“機械”二字來形容,頗有幾分業務範圍非常局限的傻瓜式AI的語氣。
聞朝看着這個非但不是傻瓜AI的,反而算得上老熟人的人,理所當然地問出了“怎麼?是訓練的還不夠嗎?哦,不對,看你幾乎沒怎麼……變化的性格,這具身體應該适應的不錯。”
宋溪發誓,如果他沒看錯的話,眼前這人剛才想說的分明是“沒有長進”。很顯然,他現在的這副身體即便并非孿生制造廠的傑作,但也不會輕易看錯。
“别以為把你妹妹送走了我就抓不到你的其他把柄。”
聞朝聽後挑眉,他有些忍俊不禁。雖說跟宋氏的兩兄弟打交道時也踩過不少坑,但總體來看,這二位還是比較有意思的。至少比特瑞西有意思多了。
他清了清嗓子,這次來見宋溪當然不是為了跟他吵架。當初把聞言送走也确實是因為宋溪的陰魂不散。不過,當時是當時,沒有永遠的敵人。
就好像,明明之前和宋河合作的不錯,一起搞垮了宋溪。可一轉眼,宋河不還是轉頭投奔了特瑞西嘛。他這一投奔,立馬就把他背後的參宿五給拖進了戰場。原本參宿五的人是在暗中的,從來沒有明牌玩過遊戲。但是當他把宋溪還活着的消息抖露給宋河,直接把宋河給送上了桌。準确來說,是把參宿五送上了桌。
這件事看似特瑞西一方又增加了強大的助力,但實際上不過是暗中的助力轉化為明面上的助力,實則并沒有太多的改變。但對于有些人來說,這卻是非常重要的一手棋——至少他們知道他們的敵人并不止在明面上。
當參宿五真正走入人們的視野,此前很多事情的真相才得以窺見一角。比如,宋氏兄弟之争,以及宋溪本可以規避的死亡。實際上,參宿五的隊伍有兩支,一支站宋河,一支站宋溪。宋溪所屬的那一方曾想放棄他,扔他去做孿生制造廠的替死鬼——孿生制造廠成立之初就是各方合作并博弈的場所,當然并不止參宿五一方參與。宋溪無論是從實力還是資曆來看,都不可能是孿生制造廠的實際掌權人,最多不過是真正掌權者給制造廠這個大殺器上的一層保護鎖,還是看着花裡胡哨的電子鎖。宋溪他自己當然也明白這一點,所以才在得知了宋河把他的犯罪證據全部搜集就認定了自己身後的那一支不打算保他了,也正是因此才臨逃跑前絕望地和徐正河對射。哪怕當初搜集證據的是除了宋河外的任何一個人,宋溪都會站在轉運點前一邊嘲笑一邊風度翩翩地舉起手,無辜地表示他不過是一個計劃出去旅遊幾日的普通企業家罷了。因為那些所謂的“證據”對他來說根本算不了什麼,隻要他的身後還有助力。可是反之就不一樣了,一個将他拱手讓出當作替罪羊的勢力,不僅不保住他,甚至有可能會對他這個身負組織秘密的人反将一軍。
不過不管宋溪如何辯解,聞朝始終認為眼前這位一定是傳說中的戀愛腦發作,智商值狂掉,才會在人前搞瘋狂虐戀大逃殺的那套——他就看過這種挖腰子挖腎的狗血電視劇。
“最近豐瑜星解除封禁了。”聞朝不打算和他繼續拉扯下去,直截了當地說。“他們要行動了。”
這個“他們”指的是誰,宋溪心知肚明。是站宋河的那一支參宿五成員以及特瑞西。特瑞西會選擇參宿五無非是看到這個組織逐漸壯大,在甯朗州這片多方勢力糾纏的區域嶄露頭角。
宋溪哂笑,也許是因為光線暗淡,他的臉給人一種不協調感。“看來我親愛的弟弟也坐不住了。”他的弟弟如今坐上了夢寐以求的位置,但宋河并沒有他表現的那般遊刃有餘。
聞朝一聽他談起宋河,看戲的念頭就又多了幾分。宋河的心路曆程他大概也能猜到幾分。無非是宋溪背後的參宿五勢力發生更疊,從放棄宋溪到重新保下他,前後态度的轉變給宋河還沒坐穩的位子上吊了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姓宋的本就不止一個,擁有參宿五支持的也不止一個。如果宋河找不到更大的籌碼,他被替代是早晚的事。更多年輕的、鮮活的、精明的“宋溪”和“宋河”還在流水線上排着隊等待神的眷顧呢。
“接下來該做什麼?”宋溪不情不願地問。雖然他對眼前這個年輕人沒什麼興趣,但也不是沒有調查過他。可是查到的這個人的過往跟如今他表現出來的行事作風仿佛屬于完全相異的兩套系統。如今,雖然是打着合作的名義,但是自己不得不對他言聽計從,這讓他非常不爽。宋溪也不清楚這個人和參宿五究竟有什麼淵源。
“吃瓜,看戲。”聞朝毫不負責任地說道,仿佛這件事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
宋溪見他說的輕松,嘲諷道:“你就不怕你那個老相好遭到波及?”
聞朝不解地反問,“為什麼你們總覺得我跟他有一腿?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戀愛腦嗎?”“戀愛腦”是他新學的詞,被結合語境多用了幾遍。
宋溪一時語塞。
“不看戲難不成還要讓你們這些殘兵敗将上去跟特瑞西的人拼刺刀嗎?到時候要是團滅,那麼宋河就能安心地坐收漁翁之利了。如果這種結果你樂于見成的話,我絕不反對。”宋河知道宋溪還活着後會有如此大的動作,歸根結底還是因為雙宋兄弟背後這兩方派别的參宿五勢力差距并不是很大,否則他為什麼要上趕着去抱特瑞西這個大腿,特瑞西的不穩定性太大了,沒人知道他會不會反咬你一口。
宋溪還欲再說,被聞朝打斷了。“如果隻是因為看不慣宋河得勢,就要出去和他拼個你死我活,那我隻能說,參宿五的人留下你是個錯誤的決定。”
說罷,他還不等宋溪發作便起身朝外面走。
當他打開門後,發現一個酷似徐正河的人正要往裡進。
聞朝打量了這人幾眼,又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宋溪,不知想到了什麼。
他忽然開口說:“對了,你知道他對寵物毛過敏嗎?”
對方一愣。
聞朝輕笑,露出了然的表情,“哦,看來你不是他。即便擁有完全相同的記憶,那也不是原來的那個人了。更何況你沒有全部的記憶。”
說罷,轉身就走。
隻聽到身後傳來宋溪充斥怒意的聲音,“夠了,别以為有林正則撐腰,我就不敢動你了!”
聞朝一邊走,一邊朝身後擺手,“哈哈,開個玩笑罷了。誰知道你的軟肋這麼多、這麼不禁捏啊。”
随着他的話落,身後傳來東西落地碎裂的聲音。
聞朝不由得心想,真是有趣極了。
他再次想到豐瑜星的那場鬧劇,終于要沖上高潮。
特瑞西是一個謀略過人的陰謀家。眼下看,他所推崇的那條路是必然的,更是被聯邦默許的。
社會的動蕩往往是一場集體心理的風暴,将人們的情緒推向極端,從而放大了一些本不顯著的問題。一場動蕩引出劣等基因的機制缺陷——劣等基因是一種無法兼顧“過去”和“未來”的失衡的藥劑,永遠都治标不治本。或許推出它的人從來也沒想過要治什麼。
一個人一旦被打上“劣等基因”的烙印,就意味着他的後代再也沒有機會擺脫被列為低等人類的命運了。這就猶如沒有了獎懲機制的法律,人們會被失衡的天平甩向極端了另一邊——既然注定了是惡人,那就作惡到底。
這不是聯邦想看到的結果。于是,這個時候就需要調整“劣等基因”中這個“劣等”的程度。程度較“輕”的就從輕發落,程度較“重”的就嚴懲不貸——看似非常公正,但整個語境就是錯的!就是為了表現出一種公平公正的治理态度,最終實現聯邦設想中的基因分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