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離開餐廳後并沒有回家,而是找了一處安靜的地方靜靜地看着白日的凋亡。
很快,白日就落下了,天就黑了。
生活在廣袤的宇宙,人們早就不會為了黑暗而驚慌失措。因為每個人都确信,白日會在明天準時升起,就像他們生活在地球紀的祖先始終堅定不移地相信太陽會在第二天升起。然而,白日是白日,太陽是太陽。僞造的光永遠也不會替代真正的光芒。可惜的是,這個世界上沒有第二個太陽。
城市天空的星光總是不夠璀璨,燈光奪去它們的輝煌,以更直白、更霸道的方式撞進他的眼中。
夜是朦胧的,直到他摸黑到家,始終有一種不真實的朦胧感籠罩着他。而他始終都不敢細想這種感覺的緣由。似乎隻要他一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一切激蕩的、澎湃的卻隻能被小心翼翼收在内心的浪潮就會隐蔽地顫動。盡管隻是小小的顫抖,卻讓他震蕩不已。
打開門的瞬間,他察覺到一陣異常。大腦來不及分析這種異常的來源,但是長期緊繃的神經已經先一步宣告了結論——有人!那一瞬間他來不及細想,徑直要沖向地下室,那裡有——
一陣強大的力道從身後襲來,他被扣住雙手反押在牆上。他猛然地襲向身後人的小腿,卻被對方輕松地躲開,随之而來的是腕間的力氣加大,他的腿被以一種奇怪的姿勢夾住,一隻冰冷的手逐漸撫摸上他的後頸。
在那隻手摸到他的脖子的瞬間,他被冰得打了個哆嗦。不過很快他就知道身後的那個人是誰了。方才陡然升起的危機感并沒有完全得到緩解,他以這個被動的姿勢被壓制住,理智讓他不敢有一絲放松。
那隻手沒有停下,摸過他的後頸,又緩緩地移上他的後背,不知碰到了他的哪根筋,害得他忍不住掙紮了幾下,可還是被牢牢壓制住。
“夠了!”他忍不住呵斥道。
身後的那人依舊我行我素,他的摸索中帶着一絲好奇,就像剛認識世界的孩童會有一段敏感期,會不自覺地用手去探索世界,四處摸索。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麼顯然這隻手的主人是一個比較成功的探索者。他順着後背上的一條線劃過。
聞朝被抵在牆上,後知後覺地想起,他可以打開燈的啊。也許是他的理智也到了敏感期吧。
随着他的聲音響起,燈開了。聞朝早有準備地閉上了眼睛。
他本以為身後的人會被燈晃到,打算趁着這個機會掙脫。令他沒想到的是,他非但沒能掙脫,反而被卡住後腰用單臂撈了過去。瞬間離地的懸空感讓他差點驚叫出聲,唯有壓抑的本能還在嚴苛地遵守秩序,剛想睜眼卻被客廳上的吊燈強烈的光線晃了個正着,他下意識地抓緊,入手的又是一陣冰冷。
等他适應了光線,他發現自己已經被放在了扶手椅上,這回雙手沒被反剪,而是被放到了正面,手腕還是牢牢地被攥緊。
聞朝甫一睜眼,便直直撞入了他的眼裡。
他盯着這雙眼睛——從來都是直白的眼神如今卻帶上了探究欲。
他們就這樣直直地對視,什麼都沒有說,卻好像又說了很多。
就在他們都不知道這場曠久的沉默将會持續多久時,門開了。
趙知返聽到開門的聲音下意識繃緊肌肉想要站起身,這時聞朝才猛然發現他身上沒有——手比腦袋更早作出反應,聞朝掙開他的桎梏,按在他的肩膀和頭上,硬生生地把毫無防備的趙知返給壓了下去。
“我的媽呀!聞小朝,你長大啦!”身後傳來齡戚的驚呼。
齡戚收到房子保衛系統的通知,說是家裡進賊了,于是她百裡加急來救駕。沒想到啊,沒想到,還是救駕來遲了,一進門就看到她家主人按着一個人,一手按着頭,一手按着肩,跪在他的身前,還是兩腿間,最他娘的讓她淡定不了的還是——那竟然是個男的,似乎還是裸男!
男人被聞朝按在椅子前牢牢地擋住了,齡戚在這裡隻看到了聞朝的背,和他轉過頭的半張側臉。
“嗬——”齡戚立馬了然地,對着聞朝笑了笑,愉悅地轉身。“沒事,都是成年人了,我理解的,理解的,不用那啥,你們繼續那啥,我啥都不知道。”說着就往外走,順便還拖走了來遲的佟青。
佟青一副不明就裡,奇怪地想要伸着脖子往裡張望,被齡戚給揪着耳朵拽了出來。
“少兒不宜啊,你成年了嗎?”然後不顧佟青的掙紮,把他給扯走了。同時她還在心裡啧啧稱奇,心想,怪不得她家主人對佟青說的那個JJ整形那麼上心,原來是早有預謀啊。
看着眼前這個人按住自己,他露出了不解的神情。聞朝一看他的眼神,頓時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情緒湧上心頭。
聞朝開口問他:“你……還記得你是誰嗎?”
他還是疑惑地看着他,仿佛在理解他說的這句話的意思。過了很久,他搖搖頭。
看到他搖頭,聞朝瞬間松了一口氣。
可他剛松了一口氣,就發現自己的處境并不是很妙。趙知返撐住兩側扶手,将他整個人籠罩,燈光打在他的後背上,留在聞朝身上一片陰影。
聞朝伸手去推他,卻發現根本推不動,他就像一堵牆一樣巍峨不動。
不知怎的,他對于這種被桎梏的感覺很不爽,仿佛一切都脫離了掌握。他收回手,把它放在對方的心髒上。
聞朝輕輕地撫摸那片皮膚——就在不久前,那裡曾被他打開過。他沒有血肉,他卻看到了那裡的血肉。是滿目的猩紅,讓他幾乎看不清了,靠的那麼近也看不清。
“你想知道你是誰嗎?”他輕聲問,手裡同樣輕輕地摩挲,仿佛那片血肉不是屬于他的主人,而是屬于撫摸他的人。這個人惡劣地占有了這片血肉,以及它全部的養分。
有了之前的基礎,他這次沒有花很久來理解這句話。他點頭。
“你是獨屬于我的人,從你誕生的那天起,就和我牢牢綁定。你最初的指令是用來保護我的,而我,就是你的主人。”
聞朝直視他的眼睛,無聲卻強勢地給他注入這個概念。
男人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聞朝這才順勢推了他一下,他沒有後退,不過前傾的身體微微直立,讓聞朝多了幾分餘地。
聞朝見機加碼,仰了仰下巴,“滾回地下室。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不許上來。”他冷着臉,似乎有幾分惱羞成怒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