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說:“你是不是知道兇手是誰?”
聞朝看向他,突然就不說話了。他用指尖挑起趙知返脖子上的定位器,仿佛第一次見似的反複打量着。
他學着趙知返的語氣反問:“你怎麼會這麼想?”
趙知返搖搖頭,他說:“我也不知道,隻是覺得你在追着什麼東西走。”
他用大拇指彈起定位器,繼而接在手中,趙知返沒有阻攔,也沒有動,就任他這樣輕輕地攏着自己的脖子。
“我知道誰是兇手,七年前就知道了。隻是,我還不知道兇手是如何殺人的。如果下一個死的是蔣萦輝,那麼我就能确定朱斟不是秦雲央殺的了。”
“這個人是在報仇嗎?”
“是啊。”他拉着定位器拽過趙知返,問他:“如果你的家人全都被人殺了,那麼你會怎麼做?”
趙知返看着他的眼睛認真地思考起這個問題,可是他絞盡腦汁都不得其解,隻好失落地搖搖頭,說:“我不知道,我不記得我有家人了。”
“那如果我被殺了呢?”
他眼神一懔,說道:“我不會讓别人殺了你。”
聞朝松開手,對着他笑了笑,“我記下這句話了。”不知怎的,趙知返覺得他的笑有點虛弱。
秦雲央死後,警方曾試圖通知她的家屬來認領屍體,但卻發現她已經沒有在世的家屬了。最後還是她的一個朋友來認領的屍體。
來的人是沈漪。她剛幫忙操辦蔣拂的葬禮,又要為秦雲央辦理後事。
秦雲央的後事非常簡單,她死後警方對其進行屍檢來判斷死因,雖然屍檢過後身體被完完整整地縫合,但沈漪還是把她火化了。
蔣萦輝對此表示不滿,并且将這份不滿全部吐露給沈漪。他覺得這個女人是殺害他兄弟的兇手,沈漪不應該為她辦後事。但是沈漪他是知道的,一旦她決定做什麼,誰都拉不回來。
葬禮隻有沈漪一個人,她早就料到了這一點,沒有人會想跟一個殺人犯扯上關系。
沈漪在秦雲央的墓前待了很久,她看着墳墓上的那張照片,還是她二十多年前的模樣。她們很早就認識了,但交情并不算深,隻有在蔣萦輝和朱斟見面的時候才會見面。
一滴雨水落在腳邊,沈漪擡頭看天。天是灰蒙蒙的,渾濁的像死人的眼球。烏雲從天邊黑壓壓地湧過來,妄圖碾碎天地之間的一切。一個人撐傘從遠處走來,停在她的身後。
沈漪似乎知道那是誰,她沒有回頭。
“你停下來吧。就像現在這樣,不要再向前踏出一步了。”
身後那人放下手中的花,又從中抽出了一支,拿在手上端詳。
“該停下來的從來都不是我。七年前你沒能攔下我,現在就更不可能。”衛璇任滴滴落下的雨水打在那朵百合上。但它是頑強的,沒有凋零。
衛璇握住沈漪的一隻手,把它拿到自己身前,笑着看了幾眼,就把那朵百合送到她的手上。
“希望你下次用的到。”她幾乎是挑釁地看着沈漪,最後在沈漪的視線裡撐起收起的黑傘離開了。
時間不多了。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
蔣拂的葬禮舉辦的突然,但也非常隆重,參加的大多都是蔣家多年來積攢的人脈。蔣萦輝想要把兒子蔣陽叫回來,卻被沈漪強硬地拒絕了。
蔣萦輝這次是真的有些怒了,他覺得自己一直以來都非常尊重沈漪,對她聽之任之,但這次她真的有些過分了,他對沈漪說道:“哪有爺爺去世孫子卻不來參加葬禮的道理?”
隻見沈漪連看都沒看他一眼,說道:“蔣陽回來問你他爺爺是怎麼死的,你怎麼回答?”
蔣萦輝啞然,他嘗試開口,卻發現自己到頭來什麼都說不出。
雖然他在事發後就立馬壓下消息,現在已經看不到有關的新聞了,但是,蔣家還是被外人看了笑話去。
他已經吩咐人限制衛璇外出,叫停了她的工作,并且斷掉了一切她與外界交流的通道。
蔣萦輝走上前,握住沈漪的雙手,他此時沒有發現,自己的幾乎有些低聲下氣了。
“沈漪,我向你過發過誓,不會再有别人。我真的沒有碰她,我跟她真的什麼都沒有,你要相信我!”
沈漪抽出手,沒有絲毫波動地說:“好啊,我相信你。”
她沒什麼猶豫就說出了這句話,可蔣萦輝不信,他就是執拗地覺得沈漪根本不相信他。
“她知道她父母的事情了,她根本就是為了報複我才傳出那些消息的!我當初,我當初就不該收養她!”
“錯了。你應該說,你當初不該動她的父母。”
蔣萦輝倏然擡頭看向沈漪,隻見沈漪用一種無法形容的眼神看着他。他的心底忽然浮上一陣酸楚,他太熟悉那種眼神了,也太畏懼那種眼神了。哪怕她用鄙夷的、憤怒的眼神看他都好,但是他真是怕了這種平靜的、仿佛一切都無所謂的眼神。就好像他根本就是一個一無是處的廢物。
由于連續熬了幾天,他的眼睛布滿了血絲,整個人看上去不複前日的意氣風發,全身盡顯頹廢。
沈漪的話瞬間抽走了他渾身的力氣,他有些脫力,也有些示弱。他對沈漪說:“先是韓營,然後是朱斟,現在是我父親,是不是下一個就到了我?”他的語氣有些懇切,“沈漪,我收到了威脅,下一個就該輪到我死了吧?”
他見沈漪沒有回答,于是自顧自地說下去:“我當初沒有想到他們會對衛元恺一家趕盡殺絕,我以為他們逼得元恺舉家遷移就打算結束了。我心有不安,才收養了衛璇,我怕他們對元恺唯一的後代也要下死手。”他的背徹底垂了下去,低身坐在桌前,給自己點了一隻煙,不過煙也平複不了他的焦躁了。
蔣萦輝還要繼續說,卻被沈漪伸手打斷,她示意道:“去招待父親的老友吧,人基本都到了。”
蔣萦輝被她打發出去了。
沈漪獨自一人在空曠的房間坐了一會,蔣陽現在沒有回來,但下個星期回來還是要知道這一切。她不知道這樣拖下去除了讓他多七天的平靜時光外還有什麼其他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