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出這句話時，眼睛裡冒着期待的精光，像極了一個病入膏肓的人死前了卻執念、回光返照。

他的話如同散落一地的珠子，顆顆打在科林斯的心上。也打在聞朝的心頭。

埃德加從他這裡讀取足夠的記憶和細節後就離開了。

如果一個人，一個死去的人真的能靠生者對她的記憶和模拟的情感“死而複生”，那麼她會和生前一模一樣嗎？

聞朝從來都不相信。

沒過多久，科林斯就聯系到他，隻聽對面語氣焦急，似乎被剛才的話驚到了。

“你清楚，他不過是想要創造一個滿足他的一切喜好，并且完完全全屬于他的映像，即使你的母親真的複活也無法比拟他按照他的心意創造出來的東西，那才是他的心之所向！就算她是你名義上的母親，我父親創造的你母親隻會站在他那邊，不一定會站在你身後！”科林斯幾乎有些語無倫次了。

“你想讓我阻止他？抱歉我做不到。你怎麼會認為我不希望再次見到我的母親呢？”聞朝言辭間充斥着乖張，仿佛認真思考過這件事的可行性。

“可那根本就不是你的母親！”

“為什麼？她有母親的記憶，有母親的感情，怎麼就不是了？”聞朝反問，似乎和埃德加一樣陷入了魔怔。

“相比之下，你和克萊因才更應該擔心你們的處境。畢竟他可是說過，你們都死了他也不會有什麼特别感受。”

科林斯聽了這句話陷入了沉默，他竟然無法反駁。

最後科林斯隻好磕磕絆絆地提醒，“父親已經開始回收曼德拉，你最好注意智腦接口。”他言至于此，算是善意的提醒了。

通話結束。

聞朝看了看正在使用的智腦手環，他很早就手術拆除了腦機接口——從發現曼德拉存在的那一刻開始。

曼德拉，據他的了解，是一種能夠通過神經網絡直接和大腦的記憶存儲區相連的裝置，可以通過腦機接口讀取、寫入記憶。

曼德拉最早在獵戶的手上，獵戶被圍剿後就淪落到參宿幾個組織手上，目前在孔泰西一派的手中。

傳遞的過程中，有人已經基于它創造出了一系列複制品和一套完整可行的“記憶編碼語言”，能夠将記憶中的信息轉化成特定的編碼存儲和運輸，各編碼模塊可以被重組、替換，被讀取和修改更是輕而易舉。參宿幾個組織目前掌握的就是曼德拉的複制品，所以他們才會使用記憶芯片創造帶有記憶的仿生人，也可以通過将記憶芯片移植到内應的身體裡，然後通過他們傳遞消息。

總之，用途多得很。

他們大緻都能預想到埃德加收回曼德拉的目的，除了“複活”愛人外，肯定還有其他目的，比如恢複家族的榮光。

畢竟曼德拉最初就屬于安德森家族，那是包括埃德加所屬的家族以及大部分所謂“新家族勢力”的根系。

更是一切的起源。

神秘、詭異，又造孽無數，是他們創建了島，更是他們締造了最初的星際聯盟，掌控了最初的聯盟首府。

是無數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可怕勢力。

聞朝突然想起廚房裡還有碗沒有刷，于是麻木地起身去刷碗——仿佛隻有足夠煙火氣、足夠“家長裡短”的場景才能慰藉那顆不受控顫抖的心髒。

開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他一個不穩，碗直接脫手而出，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匆匆走向廚房的腳步聲很熟悉，他心中的焦躁瞬間就退了潮。

“這麼晚了還給我準備夜宵？”趙知返笑着走進來。

“我敢做，你敢吃嗎？”

趙知返看了一眼地上壯烈犧牲的碎瓷片，認命地搶過來收拾好， “瞧你說得跟真的似的，中午我化了一塊肉，肉絲面，吃嗎？”

他點頭，“一碗就夠了。”

趙知返就着洗菜的水龍頭洗手，然後動作利落地和面。

“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他考慮了好一會才問出這個問題。

“少你一頓飯就要查崗啊？看我這天生的保姆命。”趙知返玩笑道，不過他還是如實說道：“查卷宗，幾萬份，都是黃岐查閱過的，真不知道這小老頭頂着老花鏡怎麼看這麼多卷宗的？”

“怎麼想到查卷宗？”

“沒有頭緒可不就得吸取前人經驗嘛。你不在的這段時間我一個人翻了一千多份，發現了一個規律。”

趙知返很快就揉好了面，菜刀在面闆上發出有序的哒哒聲。

聞朝聽到這個聲音竟然感到莫名的解壓。

見趙知返故意憋着不說，于是他問：“你發現了什麼規律？”

趙知返這才回答道：“卷宗中涉及的嫌疑人都有共同的特點——來曆不明、去向不明，卻能憑借着超高的智商和能力在短時間内打入某一社會群體，并且其中大多數都有情感缺失方面的體現。”

“哦？是嗎。他看這些東西做什麼？”

“誰知道呢，也許隻是興趣使然。”

“那你呢？”

聞朝依在門口，認真地看趙知返手上的動作。

“你看到這些有什麼想法嗎？”

趙知返的動作頓了頓，接着若無其事地回答：

“卷宗上面沒說他們都不喜歡吃蔥花。”

“你記錯了，聞言才不喜歡吃蔥花。”

“那我在面裡加蔥花啦？”

“……算了，還是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