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妻子小聲地啜泣,身體控制不住搖晃,趙知返連忙扯過一旁的椅子放在床邊,扶黃夫人坐下,醫生也趕來了,看了看心電監護儀上面逐漸趨于平緩的線條,無奈地搖搖頭。
沒過一會,醫生檢查了黃岐的脈搏和瞳孔反應,最終宣告了病人已經沒有了生命體征。
趙知返留下幫忙發了訃告消息,不少黃岐曾經的同事也來送他最後一程。令他沒想到的是曹鑫也來了,看上去和黃岐關系很不錯,哭得挺傷心。
醫生開具死亡證明後,訂下了殡儀館和追悼儀式,轉眼就到了淩晨三四點。
他和曹鑫勸黃老夫人去休息,最後和殡儀服務經理敲定了後續遺體接運、追悼和安葬的細節後,他才準備離開。
曹鑫聲音有些嘶啞,說道:“怎麼人突然就沒了?明明兩個月前人還好好的,活蹦亂跳的。”
趙知返停下腳步,問他:“你經常和他見面?”
曹鑫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隻疑惑地點了點頭,“以前工作的時候倒是天天見面,後來他調走後就不常見了,去他家裡都找不到人。”
趙知返轉了彎來到黃岐的主治醫生門前,敲了敲門,向對方詢問黃岐的病症詳情。
他之前隻聽說了黃岐得的病是什麼膿毒症,也不知道具體是因為什麼原因患上的。
醫生有些猶豫,似乎不願意說出内情。
趙知返扯出了自己的證件,調查局的虎皮還是挺有說服力的。
醫生這才說出了感染原因,“患者腦部撞傷做了縫合手術,應該是術後沒有恢複好,受到了感染。患者還有頭疼的毛病,我之前給他檢查時就發現他頭上還有另一道陳年傷口,他曾經應該也接受過手術,而且還留下了後遺症,所以才頭疼。”
“他最近這次的手術大概是在多久前?”
“兩個月前吧。”
趙知返對黃岐那道舊傷有點好奇,于是問:“能推測出舊傷的手術是在多久前嗎?”
醫生皺眉努力回憶,“看縫合的痕迹至少得有十來年了。”
“他那手術是治什麼的?”
“這個倒是沒看出來,反正挺奇怪的,他的傷口不知道怎麼回事開裂了,據患者本人說是不小心摔倒裝在桌角上,但我覺得傷口不像是撞到尖銳物造成的。”
醫生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惑,趙知返又問:“你覺得是什麼造成的?”
“……我有種感覺,像是手術刀。”醫生繼續分析道,“關鍵是他在傷口縫合一段時間後又來了醫院,這次是因為膿毒症。老年人的免疫系統本來就比較脆弱,加上他這個年紀動過手術,還有患病後沒有第一時間醫治,這就導緻病情越拖越重,最後才到了這個地步。”醫生暗暗地強調黃岐的感染跟他們醫院沒啥關系。
“第一次給他縫合傷口的也是你?”
“這倒不是,是我一個同事。不過那天他過來看一眼後提出有一件事挺奇怪的,我那同事感覺患者的傷口可能又縫過,他說他看那縫合手法不像是他的風格。”
“方便見一下你那位同事嗎?”
“好,我這就去叫他。”
醫生還沒走出門,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黃老夫人。
“您怎麼來這裡了?回去休息一會吧。”趙知返把她扶到一旁坐下,心裡組織着語言,還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說這件事。
隻不過還沒等他問出口,黃老夫人就開口了,她叫回去找人的醫生,醫生站在門口呆呆地看向趙知返,趙知返擺擺手,讓他先出去。
“他安分守己了一輩子,我希望他能早日入土為安。”
趙知返一時語塞,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的病是我沒照顧好,不要再去追究什麼了,雖然我不知道我的丈夫那時和你說了什麼,但是他囑咐過我,讓一切都早日過去吧,就不要再連累别人了。”她的臉上滿是疲憊,似乎更加蒼老了,“我一把老骨頭,沒什麼可怕的,你們不一樣,你們還年輕。追究那些沒有意義,他就是生病死的,是他自己沒有活下去的念頭了。其實這樣也好,也勉強算作壽終正寝。”
趙知返推開門,醫生還在門口站着,問:“我還用叫人嗎?”
“不用了,麻煩你了。”
“沒事,我該做的。”
東西已經收拾好了,所以他回到家裡取了東西,順便帶上了姓阮的拖油瓶,倆人就出發了。
這期間阮元一直撐着下巴看窗外,艙體裡非常安靜。
趙知返現在對一件事情百思不得其解,于是脫口問阮元,“哎,你說什麼情況下一個人搶了兩一個人的東西,但是隻搶其中的一個?”
“嗯?你剛才說啥?”阮元一臉懵。
趙知返無奈又重複了一遍問題。
阮元自信滿滿地說:“那還不簡單,人家有目标有追求呗。就比如土匪半路劫财劫色,要是他是一個直土匪,那遇上男的就劫财呗,要是一個彎土匪,那就順便把色也劫了呗。反正直土匪不會劫色,彎土匪不劫色那就是色不好看。”
“不是,你怎麼還給土匪說話呢,人都被劫财了還說人的色不好看,受害者也非得有罪呗?”
阮元大為不解,“嘶,又沒說你沒有色,急什麼急?咋了,你被劫财沒被劫色然後懷疑自己的魅力了?”
“真是的,跟你說不明白。”他就不該問這個問題。
“哎——你先問的,然後我好好回答了你還計較上了。”阮元撸起袖子打算跟他理論,幸虧這裡沒有别人,不然就這個音量肯定得上社會版頭條。
“隻拿一件東西,那就是劫匪帶着目的就想要那件東西,其他的人家根本都沒興趣!這點破事都想不明白,真白瞎你一天天的吃那麼多飯。一邊去,别跟我說話了。”阮元繼續望向窗外。
趙知返說不過他,隻好離他遠遠的,從貼身的衣袋裡拿出了聞朝沒有拿走的第二塊記憶芯片。
做完了心理建設,他拿出設備,插入了第二塊芯片,再次進入了那個光怪陸離的世界。
不知過了多久,他經曆了芯片中的那段記憶,醒來後,他沉默着回憶那段記憶,發現跟第一塊芯片中的記憶差不多,隻是沒有了那雙令人難以忘記的眼睛。
他拿着那張芯片,低頭發呆。
從第一塊芯片被拿走後他就一直有意無意地忽視第二塊記憶芯片,本以為裡面可能有什麼讓人更加難以接受的内容,現在一看其實也沒有什麼,大部分内容都是重合的,畢竟曹家兩兄弟一直在待在一起。也是,要是這塊芯片有什麼新奇的,早就被一起拿走了,哪能輪到他看呢。
不對——
趙知返想着想着突然就意識到這裡面好像有點問題。
曹家兩兄弟一直待在一起——
沒錯,他明确地記得在第一塊記憶芯片中曹涥和曹洹是一起見證了那個小孩打架鬥毆挖心髒的,小屁孩也是挺能打,怎麼剛才在第二塊芯片中卻沒有看到這一幕?
電光石火間,他抓住了一閃而過的念頭——如果這第二塊的記憶被删除了呢?
趙知返被自己這個想法驚到了。
如果記憶芯片中存儲的記憶可以被删除,那麼是否意味着記憶本身的存在就值得懷疑?
他看到的那些記憶是真的嗎?
趙知返不禁又聯想到庭審時孫何燕提供的記憶,那些記憶是否也存在疑點?
以及,聞朝如此做的真實目的,又是否是在提醒自己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