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雍泱泱天朝上國,難道連這點胸襟氣度都沒有嗎?”
作為大雍的當朝宰輔,林萬裡生得面容清癯、目光炯炯,一把飄逸的美髯更是給他添了幾分仙風道骨,整個人看上去就有種讓人信服的氣場。
再加上他宦海沉浮幾十載練就的的好口才,一番話下來,皇帝還是那個心系子民的好皇帝,太子卻成了年輕氣盛、需要多聽取老臣意見的沖動太子。
聞承暻都給氣笑了,忍不住出聲諷刺道:“朝中都說林相有一條好舌頭,能翻江倒海,攪動風雲,今日得見,傳言果然不虛。”
說罷便不再看他,隻直勾勾地逼視興平帝的雙眼:“方才丞相所言,父皇也是認同的麼?”
興平帝眼神有些閃爍,避開與他對視,卻仍然嘴硬:“朕當然也是這麼想的!”
”你年輕識淺,不知輕重,才會動不動就叫嚣着揮師北上。隻想着要打個勝仗讓自己建功立業,卻絲毫不為這天下黎民着想!”
興平帝越說越快,越說越順。
一開始的那點心虛早已飄散,他竟然真的自我說服,覺得自己才是用心良苦的那個人,甚至可以理直氣壯的教訓聞承暻:
“若真為了成全你一人的名望,便要拉着大雍的好兒郎們浴血疆場,那大雍何辜!黎民何辜!”
興平帝一臉的扭曲興奮,暢快地順着林丞相的思路為自己的懦弱開脫。
聞承暻冷眼看着他,内心也越來越平靜。
呵。
這就是我的父皇。
這就是大雍萬民的好皇帝。
他此行來得匆忙,頭上的通天冠還未換下,這頂儲君華冠的純金底座仍然沉甸甸、涼沁沁的拉扯他的頭皮。
但聞承暻覺得,通天冠再冷,也冷不過他此刻的心。
面對一個裝睡的人,說上再多的話也隻是白費口舌。
主意已定,他不再多言,幹淨利落的請了跪安,不想再聽興平帝的任何廢話,徑直轉身走了出去。
到大門口的時候,他回頭丢下一句:
“那便請父皇等着看這仗究竟打不打得起來吧。畢竟林相的舌頭再巧,隻怕也攔不住柔然人的戰馬呢。”
說罷,便看也不看被他嚣張的态度吓到瞠目結舌的衆人,揚長而去。
等他都走的不見人影了,興平帝才反應過來,氣得喘着粗氣大叫:“反了!通通都反了!"
周進仁不敢站起來,膝行着上前,湊過來給他撫着胸口順氣,帶着哭腔喊道:“陛下,還請保重龍體啊陛下!"
林萬裡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見興平帝有氣無力的擺了擺手,隻好略微帶着幾分不甘退了出去。
*
林萬裡從禦書房出來,卻沒有立即出宮,而是站在門外思慮了片刻,轉身去了後宮找女兒。
馮貴妃死後,後宮這兩年便一直由林賢妃執掌。
林相爺作為她的父親,自然有些小小的特權,可以不用事先遞牌子進去禀報,輕易地就來到了林賢妃住着的啟祥宮。
林賢妃正領着宮女做針黹,見到父親來了也是歡喜不已,連忙起身見禮,又讓林丞相上座。
雙方厮見過,林萬裡便在右面第一張椅子上了坐了,林妃依然坐了左首。
此時他才向林賢妃笑道:“适才與陛下奏對,結束之後臣臨時起意想過來看看娘娘,隻怕不湊巧,誤了您的正事。”
林賢妃道:“父親這是什麼話!無論您什麼時候來,做女兒的隻有歡喜的。”
”再說我能有什麼要緊事呢?不過是眼見着天漸熱了,讓人揀選幾匹輕薄的料子出來,給陛下做幾件涼快的寝衣罷了。”
林萬裡便歎道:“娘娘侍奉陛下勤謹,可謂婦妃典範。”
林妃溫婉一笑:“都是以前做慣了的。”
“隻是陛下如今除了常去張妹妹處坐坐,也不愛來後宮了,我今年做的這些,隻怕也是白白放在這裡。”
提到風頭正盛的張婕妤,林賢妃的話音裡,也不由帶出那麼一兩分幽怨來。
“哦?陛下如今還是分外寵幸張娘娘?”
仔細算算,張婕妤都進宮兩年了,居然還能寵眷不衰,這可真不像那位風流成性的陛下會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