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宇從樹後面探出腦袋時,楚葵跟若久塵早就走得沒影了,他隻能暗歎一聲自己沒人權然後追上去,他的直覺從未出過錯,這兩人身上會有不同尋常的事發生,下山以來他的每一天都過得很無聊,自然不願意放棄這個機會,可惜的是林中地勢複雜,他左繞右繞,最後自己迷路了,也沒再找到那兩人。
楚葵想起銀宇跟丢了的時候,偷偷側過頭瞄了一眼毫無察覺的若久塵,不僅沒覺得遺憾,心裡還暗爽了一下,總算把這個牛皮糖給甩開了,倒不是她對銀宇有什麼意見,原著中銀宇也是個心懷大志的人,不過誰叫他挖了自己牆角呢,這就怪不得她先入為主了。
兩人沿着紅河逆流而上,越靠近源頭,水流便越清澈,一直到百尺澗附近時,紅河之水已是清澈見底,再往上。水聲如雷霆灌耳,四周叢林密布,頗有人間仙境的感覺。
——如果周圍沒有那遍地屍骸的話。
楚葵還未有動靜,若久塵便第一時間飛身沖了出去。
百尺澗原是一座極高的斷崖,夏季正值豐水期,斷崖頂上消融的冰雪沿着山崖流入河中,這巨大的落差形成瀑布,如同巨大的珠簾,從雲端傾瀉而下,水勢猛烈,落在四周布滿青苔的石壁上,四散開去。
隻是誰也沒有心情去欣賞這樣的壯闊美景,若久塵獨自邁着步子向前走,蹲下身一個個翻開屍身查看,這些屍骸年份并不長,但應該是被許多野獸翻食過,破碎的衣裳碎片與零零碎碎的殘肢遍地交錯着,十分淩亂,很難辨認出身形與面目。
正如七長老陳遠山所說,這裡便是若久塵父母與神武門精銳弟子殒命的地方,楚葵散開靈力四處探查,雖然隻過去四年,但足以讓大多數屍身腐化,這裡的樹木本就生得茂密,各處斷落的樹枝已經重新發芽,基本看不出戰鬥的痕迹了。
若久塵并不在意這些,她像個機械人一般,見到一個屍身便附身下去翻找,楚葵跟在她的身後問道:“阿塵,這些屍身太過散亂了,有什麼标志嗎,我幫你一起找。”
若久塵沒有回頭,她其實也不确定父母身上有什麼标志,畢竟那一年她隻有十二歲,她隻記得父母的容顔,至于服裝,神武山上常年積雪,大家都穿着大襖,而現場的衣裳碎片明顯都是輕裝,哪裡看得出來。
隻是若久塵不想就這麼放棄了,她固執地覺得她能認出來,或許會有什麼随身的物件能夠勾起她的回憶呢?可是她一路找來,除了滿手的泥濘,什麼也沒看到。
楚葵想去攙若久塵起來,這樣漫山遍野的殘屍,單憑若久塵一個人,就算翻上幾天幾夜也未必能有收獲,可是就這件事而言,她終究隻是一個外人,這時候說什麼都不對,她默默地看着若久塵,許久,她一言不發地蹲下身陪若久塵一起翻看。
兩人就這麼來來回回地折騰,一直到天色徹底黑下來,若久塵才停下腳步,一屁股坐在地上,紅着眼睛擡頭望向楚葵。
早在神武山的衣冠冢前,若久塵曾刻意借對父母的思念打磨自己,她以為她已經不會再被同樣的情緒困擾了,可是直到她來到這裡,見到了這般慘烈的情形,才明白那些打磨不過是自以為是。
若久塵将頭埋在楚葵的臂彎,她覺得自己并沒有多少傷心,爹娘的死在她心中趟過了無數回,早已麻木,她不是一個無法接受現實的人。隻是兒女對父母的感情總是這樣的,平日裡并不覺得有多麼深刻,可是當她知道,他們的屍骨就在這裡,自己卻永遠尋不到他們,若久塵心中升起一股茫然與無力之感。
此時的若久塵更像是一個尋家的孩子,她本已經沒有家了,父母雙亡,神武門一夕之間被夷為平地,這廣袤的世界并未留下她幾分痕迹。她想再見見那兩個人,即便那隻是兩副面目全非的骸骨,即便她從出生起就從未與他們說過一句話,可是好像看見了他們,才能證明自己不是一個沒有來處的孤魂野鬼,獨自在這世上飄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