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跑出來了?
何柯柯渾身發顫,呼吸聲急促,為了掙脫腳铐,他的皮膚磨損了,翻出一層肉。每一次擡腿都要用盡力氣。
可他不能停。
他背後有人在追——
事情回到幾天前。
一群孩子在商量事。
包括家屬、綁匪和警察在内,沒人把三個弱勢又飽受折磨的孩子當回事。可這三個被困在囚籠裡的孩子也是人,他們七八歲的年紀,害怕的眼淚一收,背後也有不肯坐以待斃的勇氣。
何柯柯在三人中年齡最大,他較為聰慧,決定一旦瞅到時機就會逃跑。他年齡最大,但他最瘦,綁匪的手铐腳鐐是同一型号,不能調整,他這幾日就在磨破自己手腳腕,将皮肉磨出血後,順利掙脫出來。
隻是走路難免一瘸一拐。
“我要逃出去。你們等我,我出去了一定報警。”即使他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楊霖性格比較膽小,不贊同,也不反對,“我們爸媽已經給錢了,人無信不立,綁匪應該很快會放了我們。如果你中途被抓回來了……”如果失敗了,會遭遇什麼。
會遭遇綁匪最狂風暴雨的報複。
何柯柯沉默了一瞬,那也得跑啊。
他從來不相信,綁匪會放人。
他凝視自己的同伴:“你還記得,夏令營老師告訴我們什麼?如果淪落到一個危險的地方,我們要團結起來,分工合作。”
“我負責逃出去,我會用我的眼睛記錄下沿途風景,你負責記……”說到這裡,小孩子湊到同伴耳邊。
“好。”楊霖點了點頭。
何柯柯就這樣逃出去了,他跑出去後才吃驚地發現,自己身處在一處茂林中,好似半山腰,情況比他想象中糟糕多了,這附近人煙稀少。他如無頭蒼蠅亂撞了一會兒視野才開闊,發現自己必須徒步跋涉兩三公裡,才能見到公路和田地。
求生的希望很遠,但好歹近在眼前。
他一邊跑,一邊腿腳流血,跑得口幹舌燥,四肢沉重随時能摔倒在地,他眼前終于出現了公路,還有一家超市。他大喜過望,可他忘記了,自己實在是餓得頭暈眼花沒力氣,嗓子也啞了,無法喊救命,隻能拼命拍着超市玻璃門。
裡邊的店員低頭玩手機,根本沒注意到他。
這時一道陰冷的聲音傳來:“你還真能跑。”
何柯柯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這道聲音喚醒他内心最深的恐懼。
他睫毛一顫顫落下淚來,他發現,他自己居然倒在距離求生最近的希望面前,隻差一點點啊!
在原來的夢境中,羊羔被捂住嘴帶走了。
這一刻,卻有一個年輕男人抄起掃把沖了出來,破口大罵:“放開這孩子,你想做什麼!?”
知道事不可為,男人啧了一聲,壓下帽子轉身離開。何柯柯精神一懈,重重摔倒在地。偏偏在這時,男人還沒放過他,他側過臉,用極為溫和的聲音道。
“柯柯,你想不起我。”
這是一種高級心理暗示,潛意識把孩子最近受的折磨與人臉挂鈎,如果想要強行回憶男人的樣貌,潛意識會如海潮連動暗湧地想起那段黑暗時光,輕則神志不清,重則精神崩潰,非瘋即傻。
明明沒有威脅恐吓,口氣也彬彬有禮,卻勝過千言萬語。
何柯柯果然尖叫一聲,暈了過去。
超市店員不知所措,隻能趕緊扶起孩子,任由那綁匪揚長而去。十五分鐘後,警察和救護車同時到場。
——
江雪律當天晚上沒有回去。
他在外城區找了一家便宜的旅館睡下,第二天起床,他去體育用品店買東西。
“我要那種摔下去也不會出事的墊子。”
“便宜的一百,貴的彈性好加厚的三百。”
江雪律咬了咬牙,“要最好的!要兩個!”
少年人踩着落葉,來到一處人煙稀少的地方,不動聲色地做着布置,這是一場賽跑。綁匪手裡還握着兩條人命,不能打草驚蛇,稍有不慎就功虧一篑。
另一邊,超市店員在語無倫次地給警察講述事情的起因、經過、結果,那叫一個離奇曲折,負責筆錄的警察都聽傻了。
“你是說,有一個戴口罩和帽子的年輕顧客,昨天來告訴你,今天會有一個孩子跑出來?讓你去救援?”
超市店員激動地點了點頭。
他是一個很普通的男人,可當他抄起掃把沖出去時,他突然覺得自己是一個英雄。
“綁匪也戴帽子口罩,有沒有可能是一場自導自演?”警察冷靜地寫下筆錄。
“絕無可能!”超市店員矢口否認,昨天那顧客戴帽子和口罩雖遮住了大半張臉,可口罩勾勒出鼻梁和眼睛,他還是看得清清楚楚。
年輕人的面容。
與綁匪那種兇戾截然不同。
“有監控嗎?我們比對一下。”
——
周霁回到住所。
這個地方陰暗潮濕鮮有人知,他握緊了手掌,何柯柯的順利出逃在他意料之外,這種傀儡脫離掌控的滋味他很不喜歡,不過何柯柯的身體狀态和精神狀态很糟糕,精神暗示也下了,他也許不用太過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