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我幫你穿。”紀輕舟說着就去關上了店門。
何鹭見他神色平靜,語氣溫和,窘迫的情緒漸漸消散。
接着,他熟練地脫掉長袍,在紀輕舟的指點下穿上襯衫,扣上紐扣,随後是熨燙筆直的西褲與款式經典的平駁領西服外套。
待整套穿完,何鹭走到穿衣鏡前一站,頓時愣怔,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
鏡子裡這個衣冠楚楚看起來像是銀行職員的男子真的是他嗎?
他的肩膀怎麼變得這樣寬厚了?他的腿怎麼如此筆直?明明是自然站立,為何也看不太出駝背的毛病了?
“感覺怎麼樣,穿上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感覺渾身都被包裹着,不是很舒适,但這應當是衣服合體之故吧?”何鹭不确定地詢問。
“有束縛感是正常的。”紀輕舟在旁指點道,“活動一下,走幾步,擡擡胳膊,轉轉肩膀。”
何鹭聽他所言活動身體,繞了一圈後又回到鏡子前,整了整門襟道:“我覺得尺寸上應是無差錯的,褲腰大小也正合适。”
事實上,他對鏡子裡穿上這套衣服的自己太滿意了,簡直像一夕間換了副身體,氣質一下子沉穩優雅起來。
盡管西裝穿在身上沒有長袍那樣的輕便舒适,他依然不願脫下來。
“沒問題就好。”紀輕舟走到他身前,幫他整理襯衫領口,提醒道:“你的臉型偏方圓,如果不是正式場合,可以将襯衫紐扣解開兩顆穿,外套不系扣子,更能彰顯它整體廓形的休閑清爽。
“但正式場合,比如明天面試,襯衫領口還是要翻折整齊,最好再打上合适的領結或領帶。”
“領結?”何鹭迷茫地看着他。
“……當我送你的。”紀輕舟對他的反應早有預料,随即就從收納筐裡拿來了一條淺灰帶有黑色斜條紋的真絲領帶。
這是用原來裁縫鋪剩下的碎布頭做的,也不費什麼錢。
“看好怎麼打,我最多教兩遍。”說罷,就用領帶套住何鹭的脖子,手指動作一步一講解,清晰緩慢地打了個平結。
盡管他教得很詳細,在何鹭的角度看來,依然有些複雜。
于是紀輕舟隻好在教了一遍後,又引導他自己打了一遍。
兩遍之後,何鹭學會了打領結,但打得歪歪扭扭的,一大一小很不對稱。
紀輕舟伸手幫他調整了一下,道:“稍微有些不對稱沒關系,太完美反而顯得呆闆。”
“我明白了,多謝你,紀老闆。”
和紀輕舟近距離地接觸了十幾分鐘,何鹭如今面對他已不至于像上次量體時那般不知所措,但心跳仍是比平常快上許多,總是不自覺地避開紀輕舟的眼神對視。
“行了,就這樣吧,明天出門前把胡子刮一刮,頭發也梳得整齊些。這樣邋裡邋遢的可配不上我做的衣服。”
紀輕舟實在瞧不過眼他那亂糟糟的短發,沒忍住提醒了兩句。
這話說得有些冒犯,何鹭卻不覺得生氣。
對着鏡子憨笑了兩聲後,忽然想起自己賬還沒結,于是忙從長袍口袋裡翻出五個銀圓遞給紀輕舟。
之後,他動作輕巧小心地脫下西服,将三件套整齊地擺放在桌台上,換上了自己的舊長袍。
紀輕舟将西服以盡可能減少折痕的方式折疊,用竹麻紙層層包裹起來,遞給他時不太放心地囑咐道:
“衣服帶回去後,盡量按照我的方式折疊擺放。棉麻都易皺,襯衫洗過後要熨一熨再穿。西服能不洗則不洗,非要洗的話,盡量隻局部清洗有污漬的部分,洗完後可以拿到我這熨燙,熨燙費給你打折。
“之後有條件,最好去買雙好點的皮鞋,再買條皮帶,調整褲腰更方便。”
“我記住了,多謝紀老闆,對我這般一竅不通的客人也如此耐心細緻。”何鹭低着頭再次道謝。
離開前,他笑容腼腆地補充道:“以後有機會,定給您介紹生意。”
“……那祝你面試順利。”
紀輕舟原本想說的是,如果面試成功,可以多介紹他的同事過來做衣服,要是沒成功,那就算了,不必特意向身邊人推薦他的店。
這樣費時費力又沒賺頭的生意,他真是不想再接第二單了。
不過稍後他轉念一想,此次做得多,賺得少,很大的原因在于他的工費設置不合理。
市招上寫“全部三元”是為了吸引顧客目光,但一件旗袍是三元工費,一套西裝也是三元工費,其工作量顯然不對等。
還是得劃分得更細緻些,制定一份更具體的收費标準貼在門口,将每件單品的制作工費記錄在上。
以及,不同的面料,不同的工藝,價格也應當做些細分。
紀輕舟将此事列入計劃,随後便收拾東西準備回去。
背上斜挎包前,他算了算開店這幾天的營業收入。
扣除西服面料費後,一共是四塊五角二分。
開張四天,收入四塊,他之前是怎麼有勇氣嫌裕祥時裝店薪水少的?
紀輕舟輕輕歎了口氣,将開店收入分開存放在挎包的一個夾層裡。
但不得不說,當看見何鹭穿上他做的衣服,露出滿意笑容的時候,他胸中的滿足感也是無與倫比的。
那是一種複雜的情緒,既有專業被肯定的驕傲,也有自己所做的衣服受到認真對待的欣慰。
總結起來,大概可以稱之為在夢想道路上努力前進的踏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