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已經說到這裡,江又翎必須要做出反應。
在場的每個人都在觀察江又翎的神情。
作為風暴眼的中心,江又翎的樣子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微微垂着眼睛,像沒有聽見剛剛那一番話一般平靜。
就在衆人都覺得他選擇了逃避這個話題的時候,他擡起頭來,對上王興平投來的,潛藏惡意的眼神。
“王總說得對,”江又翎輕聲道,适時露出了一個笑容,“寰宇對我們家有知遇之恩,我一直很感激老秦總對我的恩惠。想必王總在寰宇的時候也是受過許多老秦總的照顧,才會有這樣的感想。”
聽完他的話,王興平突然覺得很沒意思。
他的愛好就是揭開别人竭力掩藏的痛處,尤其是那種地位不如他或對他有所求的人,看對方被他直戳弱點後,露出那種隐忍又無法發作的表情,以此作樂。
秦郁是這次合作方的老闆,還不是王興平惹得起的,但他當年在寰宇留下不少不愉快的記憶,對秦氏父子心存芥蒂,這口氣憋了多年,不發作實在難受。
所以當他看見秦郁身邊跟着的還是那張熟悉面孔的時候,他就知道,機會來了。
一個上代和他有恩怨的小小助理,不堪的過去他很了解,又地位低微,影響不到大局,正是絕佳的調侃工具。
但面對他的話,江又翎不躲不閃,對上他的眼神清亮,唇角挂着的笑意仍是那樣恰如其分,說話的語氣也還是客客氣氣,還替他輕巧地圓了過去,硬生生把他的挑釁掰成了對老東家的感恩。
他剛剛說的話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沒有一點效果。
再要窮追猛打下去,出醜的反而成了他自己。
為難未果,王興平覺得無趣,一口飲盡了杯中酒,準備結束這個話題。
他放緩聲音,像個關心小輩的長輩一樣沖江又翎道:“井江這麼大,要是目光隻放在寰宇這一小塊地方,可是會錯過很多機會的。”
“世界這麼大,不妨出來闖闖。”
他說完,本想順勢轉開話頭,卻無意間一眼,看見坐在江又翎旁邊的秦郁驟然冷下了面色,眼神朝他投過來,銳利得像刀子。
王興平隻是趣味惡劣,并不是不會察言觀色,當下心頭一轉,想明白了:看來這位接手了寰宇的小秦總,并不打算放走這個父親替他培養的助理。
察覺到這一點,王興平覺得氣都順了很多。
能讓秦郁感到不舒服,他這一趟也算沒白來。
他沖江又翎舉杯,這回笑容多了幾分和善:“恩情固然要報,但報了這麼些年,也夠了吧?我看小江做這麼些年助理也是屈才了,外面世界這麼廣闊,考不考慮離開寰宇,到普山發展?”
江又翎舉起酒杯,接了他的敬酒,但對他發出的邀請禮貌拒絕:“謝謝王總好意,我在寰宇待得很滿意,目前沒有去别處的打算。”
王興平勾起嘴角:“話不用說得這麼早,隻要你有這個想法,盡管聯系我,普山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薪資待遇好說。”
江又翎微微一笑:“王總說笑了。”
席間的其他人:“……”
這是在幹什麼?先是當着面揭人家父母去世的傷疤,然後話鋒一轉,開始當着人家老闆的面挖角?
王總的行事風格,還真是相當奇特。
王興平當然知道他挖角不可能成功,他隻是想要膈應一下秦郁,如果能讓這個江助理産生不該有的心思,那就再好不過。
畢竟,誰又甘心一輩子做一個小小的助理呢?
就算江又翎真的就那麼傻,要給寰宇勤勤懇懇打工一輩子,但他的話可不是隻說給江又翎聽的,隻要秦郁對原本可以全盤信任的下屬産生一絲防備之心,他就不虧。
王興平覺得自己的做法實在絕妙,心情大好,就沒有再說什麼不适宜的話,其他人見狀頗有眼色地岔開話題,讓這場局的氛圍終于輕松了一些。
走出飯店門外,夜風撲面而來,江又翎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緊繃一整晚的神經終于得以舒緩片刻。
他不動聲色地往前走,暗自松開揣在口袋裡,從在酒局中就一直握成拳的手。
疼痛延遲而來,他這才感受到手心已經被自己掐出了幾道深痕。
接秦郁的車已經停到了門口,他走上前,自覺替秦郁拉開車門,等秦郁坐進車裡,才向車裡的男人請示道:“秦總,我就先回去了。”
秦郁有專車接送,江又翎是沒有這個特權的,他習慣了把秦郁送上車,然後自己打車回家——反正公司都會報銷。
沒想到秦郁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指了指自己旁邊的位置,向他示意道:“上來。”
江又翎猶豫了片刻,便鑽進車裡,帶上了門。
這個時間,打車确實不好打,難得秦郁有閑心捎上他,他當然沒有拒絕的必要。
他關上門,還沒來得及說什麼,秦郁便沖司機道:“先送他回建雲苑。”
司機應了一聲,車平穩地開動,江又翎面朝窗外,沒有出聲,暗地裡卻驚異地擡起了眉梢。
秦郁居然知道他住哪?
秦郁不是那種會關心下屬的領導,從未詢問過他的私人生活,江又翎也沒有和他提過自己住的地方,沒想到秦郁能知道他住的小區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