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天不知是不是新來的婢女出了錯,給我倒了杯甜酒。我聞見了,剛想倒掉,正好有人來敬我。
這個時候再倒酒,未免太不給人面子。我聞着像是果酒,索性喝了那一盞——的确是果酒,甜絲絲的,吃不醉人。
之後換了杯盞,重新讓人給我倒的茶。
卻沒想到我如今一世不如一世,一盞果酒也能出事。
我有些懊惱。
身上越來越發熱,我腦子也有些遲鈍了,走下了橋,沒想着回去,卻被那傳來絲絲涼意的池塘吸引了。
雖是夏季,池水卻也冰涼清爽。我有些猶豫,想将手腳放進那清冽池水當中浸一浸,驅散那熱意。但好在還有幾分神智,清楚我要在這池水中泡上一會,就離真病不遠了。可實在燥熱難安,略做猶豫,我生出一個念頭來,去采撷那池上的夜光蓮。
夜光蓮是寒屬靈植,它在池中生了這麼久,周身也帶着寒意。
就連着蓮葉一起采下來,再舀上些許冰寒池水,憑着這一點涼意,也算聊以慰藉。
附近無人,我相當不顧形象地俯下身,去采離岸最近的那朵夜光蓮。
正好望見倒映在水面的人影,或是因為今日那些世家少爺和我說的古怪話,我微微一怔,覺得好像是……比我前世生得要好看一些?
五官形容大緻差不多,但又似乎處處不一樣。我搖了搖頭,打碎那些胡亂心思。哪有什麼更好看,不過是現在年輕,要顯得更鮮嫩。何況皮肉骨相,對修真人士來說能算什麼,我還遠不及舟微漪的風采。
我很快專心采蓮。隻那蓮花看着近,但就是差那麼一點點。我繃直了手指,也才堪堪觸碰過花瓣。
袖子從手臂上滑下,露出一截蒼白手腕來。
我卻顧不上将它挽上來了,又将身子傾過去一些,和賭氣似的非要夠到那朵夜光蓮不可。
手指終于扼住了蓮莖,我微微一喜,正要用力拽下來,卻沒注意此時的姿态實在有些危險。而此時,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厲呵,那人似乎有些慌張,聲音聽起來也極驚惶不安,“舟多慈!你在——”
我被這聲音一驚,或許真是吃醉了酒,本來就有些手腳發軟踩不穩,又驟然分心,竟維持不住那姿态下的微妙平衡,眼前微微一晃,真跌進了冰涼池水當中。
冰寒刺骨的池水從四面八方包裹湧來,溺進我的口鼻裡。
我剛覺醒靈根,身上卻無一絲靈力,哪怕知曉一些避水術法,此時也用不出來。
我還身體孱弱,比之普通凡人體魄更不如,想掙紮上岸,卻隻覺得衣袍浸飽了池水,沉重地擡不起手,頭暈目眩。
好凜冽的池水。
紮進我的體膚當中,和刀絞一般。
恍惚間,我意識到自己就要這樣淹死了,實在可笑——我重生後,時刻擔心重蹈覆轍,卻沒想到原是一世不如一世。
上輩子好歹是自作孽後死有應得,這輩子卻是酒後失足落水被淹死……舟家的小公子是這麼個死法,簡直茶餘飯後都要讓人恥笑。
我模模糊糊地想着這些事,突然聽到耳邊炸開更巨大的落水之聲。一道黑影遊至身旁,一下握住我的手臂,又攬住我的腰。幾乎無法掙紮,我好像整具身體都被他鑲在懷中。
或許是池水太冷,我竟奇異地感覺這黑影散發着驚人熱度,下意識乞求溫暖般往他身上靠——當然了,也或許是出自落水之人對可觸之物抓緊的本能。
他沒有推拒,反而将我抱的更緊,手覆蓋在我背後,相當沉穩有力地托着,一下便鑽出了水面。還有力氣挽住我的膝彎,将我輕松抱上了岸。
眼睛很沉。
有點疼……水珠挂在我的睫毛上,一時睜不開。
但我還是勉力睜開了眼,視線有一瞬模糊,适應了一會,才漸漸清晰起來。我微微轉頭,看向還抱着我的人,想向他道謝——
這也算是救命之恩了,自然該謝。結果一眼看到那張濕漉漉的面容,我差點被氣得又暈過去。
怎麼是宋星苒?
下意識地,我便想推開他,手指用力得有些發白。
“不要你。”我非常計較,“走開——”
宋星苒臉上似有慌亂神色,隻我這麼一說,便略微沉下來。
他靠過來,鼻梁上的水珠都滴落在我臉上。哪怕我如今都濕透,卻也還是嫌棄地偏開頭。
“不要我,要誰?”
他咬牙切齒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