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覺到宋星苒的目光“砸”在我身上,火急火燎得好似有些惱怒,還莫名委屈。我可不吃這一套,心中冷笑一聲,想他果然是想對我做手腳,可惜我心存警惕,讓他的算盤落空了。
偏偏宋星苒今天還死倔得很,渾身冒着冷氣,不肯松手,似乎還想說些什麼。
我想起他二人一道同行,不說是朋友,也該有交情。生怕這位“容道友”被宋星苒說動,将我送入虎穴狼窩中,于是故意假咳兩聲,想蓋過他的聲音。我忘記了,我身體實在孱弱,不該拿此事演戲。原本帶着三分真的一演,竟演成了八分。
我真咳起來了。
這下我反而努力壓制喉中癢意,忍得身體都微微顫抖。思緒混亂迷懵,擡起的手想觸碰什麼,指尖卻蜷曲着落空了。
一縷冰涼黑發,巧合地落進我的指縫當中。我下意識地拽住了,輕扯着,手還是發抖,竭力地穩住聲音,“快——快些。”
眼睫顫動得厲害,滲出些許霧氣來。我緊閉着眼,難受得隻想往懷抱更深處鑽。
顫抖的指尖忽然被握住了。
那隻手比我的手要更大,完整包裹住後,溫暖熱意流淌過來。掌心雖有細繭,摩挲着卻并不難受。
我迷蒙着睜眼,發現握着我手的竟是宋星苒,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偷偷碰我,想幹什麼壞事?
我想張口罵他,卻見他微低着頭,唇角平直成一條直線,撇去平日不正經的模樣,宋星苒生氣起來,竟顯得頗為駭人,一時都忘了我想罵他些什麼。
“走。”
宋星苒似乎真在惱怒,冷冰冰地從嗓子當中擠出這個字。
抱着我的修士也不再猶豫,大跨步向前走去。
負擔一個少年的重量,對他來說似乎不是難事。我能感覺到他的手很穩,步伐也極快,以至于獵獵刮來的氣流讓我的臉又往他懷中偏了點。
能聽到心跳聲。
極有規律,十分沉穩,隻再後面又微快了些。一下一下砸在耳旁,竟頗讓人安心。
應該快到了吧?
我心間掠過這個念頭,終于撐不住疲憊倦意,放松下來,昏睡了過去。
……
再次醒來,我眼皮微動,身下便被墊上一個軟枕,頭顱擡高了一些。
“阿慈。”從耳邊傳來的聲音十分溫柔,讓我想到冬日裡暖洋洋、曬的人爬不起來的陽光。
“喝一點藥再睡。”
好熟悉……
但實在想不起是誰了。
鼻尖傳來草藥熬成汁的清苦味道,玉制的藥匙捱着唇角,将殷紅唇角撬開一道縫隙,順着齒間将藥灌下去。
舌根傳來的味道太苦,我禁不住皺了皺眉。
很讨厭。
我其實非常讨厭藥的味道,卻又無可奈何地常與藥為伴,狼狽地從中汲取讓我保命的生機。
所以我雖然本能地會喝藥,心底卻是抗拒的。更何況這藥苦得我恨不得再暈過去一次,不禁惡聲惡氣地在心底抱怨——
到底是誰非要一勺一勺地喂藥!苦死了!
還不如讓我端碗過來一口氣幹了!
我現在其實還沒什麼力氣,硬生生被那藥逼得睜開了眼。
眼中有霧,一時間視線都是模糊的,緩了半晌,畫面才清晰起來。
這時我已經盯着眼前人的眼睛看了好久了。
他黑色的眼眸與我對視,不知為何也有些呆,半晌沒反應,喉結微微滾動,手中藥匙碰了碗壁,發出清脆一聲。
我:“……”
我緩緩閉上眼。
應該是睜眼的方式不對。
……為什麼喂我藥的人會是宋星苒?
“喂。”宋星苒聲音有些滞澀,幹巴巴地道,“你總算醒了,不然我還得喂你。不過,你要是手擡不起來,求我的話……”
蒼白的手從被褥中伸出來,一把捏住了藥碗。
我不耐煩地看向還呆怔的人,啧了一聲,“松手。”
在他松手的時候搶過藥碗,一飲而盡。
……呼。
這樣不會說人話的宋星苒熟悉多了,之前聽到的聲音不可能是他,病糊塗了罷。
……還有,好苦。
久病成醫,我能嘗出這一劑藥中的君藥大緻有靈犀草、濕婆娑。是袪濕寒、抑熱症的靈藥,對我如今狀況也算對症。
但藥也不是喝下去就能立即起效的。
我恍惚覺得身上燙起來,一會發熱一會發寒,哪怕蓋着極厚一層被褥,房中也布下取暖的陣法,依舊瑟瑟顫抖。
“舟多慈。”宋星苒今日的話一如往常地多。他站在床榻邊,眉皺起來,一副苦大仇深模樣,“你不舒服?”
廢話。
我緊閉着眼,不想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