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再最後,聽說我回來的時候,是和舟微漪一起回來的。
其實我聽到前面一部分,便心下一沉。
我擅自離家之事,做的并不算隐秘,因為仔細追究起來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其他大世族的家規或許也與舟家大差不差,但并沒有幾個是真正嚴格拘着門下公子小姐循規蹈矩的,隻要不闖出禍來,無人會以家規問罰。
我開始,自然也是出于這種心理考慮,但是一切的前提,是我父母親二位懶得在意這種瑣事,自然也不會追究。
但聽母親這番話,她分明不打算輕輕揭過。
隻她最後一句敲打下來,我便知曉,嚴格來說,她想追究的其實不是我,而是——
“母親大人。”
舟微漪聲音沒有一絲起伏,異常平靜地回禀,“是我擅自帶阿慈離家遊玩,未照顧好他,讓他受了驚吓,這才生這一場急病。”
蠢貨。
我心中暗暗罵。
這事是我自己所為,雖觸犯家規,但說來性質也根本不嚴重。
我如今的狀況和羸弱身體,更受不了什麼實際意義上的懲罰。母親雖對我嚴苛,但到底是我的母親,她隻會高高拿起輕輕放下,即便罰狠一些,也隻是被罰抄幾本心法口訣、禁足思過便能罷休的事。
但如果是舟微漪承認的那些……
我很清楚,母親就不會那麼輕易放過他了。
果不其然,我也聽見母親頓了頓,聲音頓高,也換了個罪名,“你的意思是,你明知故犯,刻意引誘幼弟違反家規,還害他因此受累?舟微漪,家有家法,你可知道……”
“母親。”舟微漪竟罕見地直接打斷了家中主母的話,“聲音太大了,會吵醒阿慈,請允我出去說。”
我的大腦也空白了一瞬。心道舟微漪也是很會氣人的。
母親也微妙安靜下來,用幾乎可以說是咬牙切齒的隐忍語氣道,“好,出去說。隻是數罪并罰,該動用最重的笞刑——”
舟微漪微微垂眸,眼中一片暗色,平靜地答,“……還不夠。”
“這都是我的錯。”
“我甘願受罰。”
這三句下來,我幾乎都能想到母親微綠的臉色了。
舟微漪大概氣完母親,就走出房門了。腳步聲悄無聲息。我之所以能發覺,是因為母親略顯匆忙的腳步,和暗暗的咒罵聲,緊接着房門被合上的輕微聲響傳來,我才确認他們都出去了。
“……”真是醒了不如不清醒。
我并沒有讓舟微漪“頂罪”的意思——鑒于他頂罪的後果明顯比我自己受罰要嚴重。但他卻偏偏要那般說。
如果我方才沒有清醒,也盡可心安理得地接受這件事。反正我相信母親絕不會主動告知我此事,舟微漪也絕不會說,那我就當一切沒發生了。
但我偏偏在這種時候醒過來了。
緊閉着眼,我思緒混亂至極,還微微發燙的額頭反複試圖将我的意識拉入黑暗當中,但我偏偏就是再睡不着了。
我難道……要去幫舟微漪解釋?
絕不可能,還是在母親面前,我簡直不敢想母親到時的臉色會有多精彩。
……
片刻後,我支撐着分外酸軟的身體從床榻上坐起來,心中暗恨。
如果不是舟微漪不知被什麼鬼蒙住了心,硬要将這事往自己身上攬,我也不會被逼到要去母親面前,為他求情了。
但這件事卻非我不可。
我揉了揉還發着燙的額頭,身上依舊沒什麼力氣,試了兩次才踉踉跄跄地站起了身。
就當還他這次救我的人情——雖說他受罰也是因此事所累,但那是舟微漪自己不知在發什麼瘋,怨不得我。
黑發随意披散下來,并未束得整齊。我身着的,也還是昨夜睡前穿的雪色長袍,即便睡了一夜,倒也無甚皺褶。
隻是其布料極為柔軟,為了舒适,自然也稍顯單薄了些,并不适合作為外衣穿。
我卻連這也顧不得了,依照我對母親的了解,我現在敢讓侍女與我換一身正式些的外衣,母親就能手腳極快地利落使完鞭笞之刑,我過去正好可以給舟微漪送藥了。
一路碰上的侍女侍衛見我這幅模樣,似乎都有些失神,微微俯身行禮不敢再看。還有心細的,要給我拿一件大氅先披着,我卻也等待不及,隻得詢問母親和舟微漪的蹤迹。
而等我以那病殃殃、半快不快的步伐趕到的時候,居然還算來得及。
我對母親其實很了解,猜到她會直接選在附近的空地中動家法,也是因為這事“不宜遲”。要是讓父親知道,依他對舟微漪的偏愛,此事也自然不追究了。
母親恐怕連下一個時辰都拖不到。
我去的時候,舟微漪脊梁挺得筆直地站着——倒不像是受罰,反而如同罰人的那個。
按理來說,笞刑應該是跪着,但舟微漪到底為舟家長子,修為又極高,母親也不願将他逼得太急。哪怕是現在這種情況,舟微漪受刑,身旁的侍衛幾乎連看也不敢看了,要是讓舟微漪跪下來,他們恐怕也得跟着跪。
行刑之人是母親手下的一位親信,但即便是他來,也露出了猶疑、甚至有些恐懼的神色。我見那絞龍鞭揚起,上面散發着油亮的光芒,那裡面浸着極特殊的一種毒,是專門針對修士的。一鞭下去,便是舟微漪這樣的修真天才,恐也捱不了幾下。
我一驚,已是先開口,“住手——”
卻沒想到母親親信本便處于高度緊張的狀況,我這一聲下去,他竟手抖地直接鞭了下去。
我:“……”
你能不能拿穩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