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輕名對此視若無睹，繼續問：“你看，太多顧慮的你，拿什麼與我比？”
顧平林踱了幾步，突然道：“段輕名，你确實有其他道途可以選擇，但無論如何，你現在入了靈心派，用了靈心派的丹藥，學了靈心派的劍法，受了掌門的關照，這都是事實。”
“所以呢？”段輕名眯眼。
“因果償還，方是大道。我受靈心派之恩，會顧慮是人之常情，”顧平林直視他，目光逼人，“所以，不是我太多顧慮，是你過分涼薄。”
段輕名神色莫辨，氣勢漸漸地收斂。
“段輕名，你才是不正常，”顧平林不着痕迹地加重語氣，“無人性，無人情，如何體悟天道？我比你更合适。”
俊秀的臉映着透進的光束，半明半暗，飛舞的塵粒像是脆弱的面紗，難掩那一股嚴厲氣勢。
段輕名看着他沉默半晌，歎氣：“聽你這麼說來，我身上背負的因果可就多了，每天不小心踩死幾隻蝼蟻幾條蟲，真是罪不可赦，不如請師弟教我如何有人性有感情，體悟天道？”他笑道：“差點就被你說動了，這咄咄逼人的言語，一不留神就能種下心魔，顧小九你不簡單。”
大道本是逆天而行，與天争命，破界飛升的百川老祖都殺過人，更别說修界還有魔修存在。背負多少因果，天意的确會讓你償還，弱者難免被淘汰，但隻要你夠強，鬥得過天意，又怕什麼因果？
被他識破，顧平林倒也坦然：“可惜騙不過你，你段輕名不給别人種心魔就好，誰能輕易給你種心魔？”
段輕名道：“如果我真要對靈心派不利，你待如何？”
顧平林反問：“你不敢與我堂堂正正決一高下？”
“不回答我的問題，你沒信心？”
“當然不是，”顧平林果斷地道，“不回答是因為我不會讓這種情況發生，我會阻止你。”
“喔，我喜歡這種自信，”段輕名笑，“那你要看好我了。”
顧平林道：“你不回答我的問題，是沒信心？”
“堂堂正正嘛，真是無趣。”段輕名舉步走向樓梯，看樣子是要下樓離開。
顧平林叫住他：“還有一天，不等了？”
“你說過，我的姨母是玄冥派大修，我對玄冥派劍法的了解比這裡任何一本記載都多，”段輕名打了個呵欠，“這地闆太硬，睡得渾身骨頭疼，現在輪到你了，好好體會吧。”
目送他走下樓梯，顧平林在竹席上盤膝坐下來。
話是如此，可那位程氏姨母頂多也隻能演示劍法給他看，他需要的偏偏不是這個。絕頂劍法需要有匹配的功法支撐，顧影劍法比玄冥派劍術強太多，需要配合補天訣才能完全發揮威力，前世補天訣是根據玄冥派功法而來，門派功法乃立派之根本，誰敢外傳，那就是叛門大罪！一旦功法洩露，玄冥派上下必會不惜一切代價追殺，至死方休，甚至連親朋無辜也會一并處理，這種處理方式在修界是被默許的，無人敢插手相救，因此縱然是親姨母，也斷不敢将功法洩露給他。
對于功法之事，顧平林也無能為力。
書樓這些秘籍手記，顧平林每本都讀過，幾乎都熟記于心，與段輕名一樣，他在這裡住上半個月，不過是騙騙外人，以免讓嶽松亭起疑。好在這裡清靜，正适合修煉，顧平林不至于無事做。
半年後，就是迷霧荒野之行。
顧平林想起此事，微微抿唇。
前世就是在迷霧荒野，自己第一次遇上段輕名，那樣的人，誰也不會輕易忘記，所有人都被他的外表騙過了。大概是宿命緣故，自己隐約察覺到此人危險，并未上前搭話，那時的他同樣沒注意到自己，誰料到後來……
可笑今世陰差陽錯，這個生死宿敵竟成了同門師兄，同住一室，一步步地了解這個妖怪，乃至變成如今這種奇妙的關系，這也是顧平林沒想到的。
心中荒唐感生起，眼前發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場夢，很不真實。
不知這次迷霧荒野之行會有什麼變化，還會不會遇上那個女人？前世她可是與段輕名一起出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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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日後，顧平林順利利用造化訣鞏固了納元四重修為，沒多少提升，他也不着急，剛走出書樓，嶽松亭果然就派了弟子過來喚他。
由于段輕名拒絕，嶽松亭的關門弟子順理成章地變成了顧平林，看到嶽松亭臉上掩飾不住的遺憾之色，顧平林可以想象到那人謙虛地說自己“生性疏懶”的模樣，此人三言兩語就能說服嶽松亭，不僅他如願以償，還順帶解決了嶽松亭的難題，輕易就重新赢得了嶽松亭的好感。嶽松亭定然還覺得虧欠這個“懂事的”天才弟子，唯恐誤了他的道途，不僅不會拒絕他的任何要求，還會給他一些特權，這些事，顧平林隻需看步水寒的臉色就能猜到。
好在嶽松亭對顧平林這個關門弟子還是很滿意的，與前世一樣全力栽培他，接下來幾個月，顧平林基本都在閉關，很少回住處，也很少見到段輕名，偶爾向别的弟子打聽，得知他經常在丹院與藥樓走動，沒人清楚他到底在做什麼。
煉丹、毒術本是段輕名所長，這不奇怪，但顧平林可以肯定，經過前日的比試，他定然已經察覺了自己功法異常，要說他什麼都不做，分心去弄丹毒，顧平林是不信的，隻不過目前提升實力最重要，唯有将疑惑按下。
沒過兩天，顧平林意外地收到了被退回的家信。
之前顧今來信索要丹藥，顧平林有意拖了兩個月才回，誰知信竟被原封不動地退了回來，據說顧家已經搬走了。
顧平林正覺得不妙，顧今的信随之到來。
信中，顧今沒有發脾氣，反而顯得很高興，說是“舉家已遷至段氏西北靈草園”，囑咐“務必多與段六公子親近，為之效力”。
顧平林看得直皺眉，立刻去找段輕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