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水寒理直氣壯地道:“師父都說了生死有命,男兒但求痛快一戰,怕什麼死?”
陳前一掌将草地轟出個大坑,指着他對常錦心道:“給我請門規!”
……
因為兇獸之事,所有弟子都被提前召回,這次連常錦心也罕見地生氣了,讓顧平林與段輕名兩人自去一邊思過,其他人不許打擾。
顧平林枕着雙手,躺在草地上。
前世,落雁沼澤這處機關是在三十幾年後被一個叫張道民的散修真人無意中打開的,此人可謂是運氣壞到極點,被脫困的炎雀當場啄死,恰好一個過路的西原弟子看見,才沒有留下千古謎團。此番幸虧自己提早修了造化訣,炎雀誤認為是百川老祖才不敢妄為,否則後果嚴重。
太多事情被改變,未來是否也會影響到自己?
顧平林側臉看不遠處。
常錦心的命令對靈心派弟子有用,卻攔不住外人熱情,幾個玄冥派弟子正圍着段輕名說話,再三表示感激,根本不知道這位“恩人”就是讓他們師兄弟傷亡的罪魁禍首。
顧平林皺眉。
“顧師兄?”低低的聲音傳來。
“嗯?”顧平林收回視線,坐起身,“曲姑娘。”
曲琳本有些羞澀,聞言卻笑了。
兩人還隻是半大少年男女,這聲“姑娘”委實莊重了些。顧平林沒有笑,回想前世那一夜,更覺無顔面對她,半晌才道:“你沒事吧?”
曲琳正要回答,卻聽段輕名溫聲喚道:“那邊莫不是曲師妹?”
曲琳“啊”了聲,連忙道:“是我。”
段輕名笑道:“等了許久也不見師妹賞臉,看來師妹是早就忘記我了。”
玄冥派幾個弟子都是因為他才活命,曲琳聞言也覺得不好意思,低聲對顧平林道:“多謝你了。”然後就紅着臉快步走過去。
段輕名讓她在身旁坐下,他談吐幽默,曲琳很快就被逗得抿嘴笑了。
顧平林錯愕。
此人是刻意的,難道他還是對曲琳……
發現曲琳偷偷投來的視線,顧平林假裝沒看見,重新躺下,閉目。
少女的好感太明顯,前世她與段輕名因為自己落得那般結果,今世自己又如何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她?
哪怕是重生,噩夢般的場景也始終盤旋在顧平林心中,揮之不去。
忘不掉的噩夢。
……
漂亮修長的手指牢牢地扣住他的下巴,不容反抗的力度,幾乎将他的下颔骨捏碎。那雙妖魅的眼睛離他不足三寸,他能清楚地看到黑瞳深處翻湧的怒意,卻依舊毫無懼色,嘲諷:“要殺便殺。”
那人居高臨下看了他半晌,猛地将他丢到地上,輕聲道:“髒了。”
不屑殺他,怕髒了手。
來自對手的鄙夷,比任何惡毒的言語更能擊潰人心。顧平林如墜冰窟,渾身發冷,卻又出離地憤怒。這個人憑什麼這樣說?憑什麼嫌棄自己!害死步水寒,玩弄無辜,冷心冷血,這種人又比自己幹淨多少!
“那又如何?”他終于失去理智,冷笑,口不擇言,“她自己送上門,我自然要享用,你還不知道吧,那一夜我們多快活……”
下一刻,他就重新在那人手中了。
第一次看到那位高高在上的白衣劍修被徹底激怒的模樣,薄唇彎得迷人,冷酷的、毒蛇般的微笑直侵到了眼底。
他立即閉目,等死。
“想死?”那人在他耳畔道,“我不會殺你,顧平林。”
一隻手抵上丹田處,他猛地睜開眼:“你……”
預感變作現實,強悍的真氣灌注入體,帶來最深刻的、比死更可怕的絕望。
不——
那張熟悉的臉緩緩俯下,湊近,顧平林登時打了個寒噤,本能地想往後縮。
“嗯?”段輕名停住動作,若有所思,“你是在怕我?”
天已經黑了,四周火光晃動,弟子們談話聲不絕。
淺淡的火光映照俊臉,高高的鼻梁帶出大片陰影,閃爍的眸光依舊讓人看不透,卻不似記憶中那麼冷酷。
是做夢。
殘酷至極的夢。
心跳急促,顧平林不着痕迹地舒了口氣,慢慢地坐起身:“噩夢而已。”
“有我?”
“自作多情。”
顧平林看着火堆邊那秀美的背影,終是松開了袖中緊握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