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為靈心派?”
“當然,我可是一片忠心。”
“真為靈心派好,你就該去玄冥派,”話說一半,顧平林猛地回神,見他沒什麼反應,這才松了口氣,“我是說,玄冥派更适合你,對你的道途大有幫助。”
段輕名似乎沒在意,随口道:“既然你這麼關心我,我就給你保護我的機會,豈不好?”
心中疑慮漸生,顧平林低哼:“那真是榮幸。”
兩人回到客棧,櫃台裡的掌櫃就告訴兩人,常錦心特意留了兩間房沒退,顧平林正要說話,門外又走進兩名年輕修者,正是之前所見的“寒英雙劍”。
嚴寒身材略高,劍眉星目,薄唇緊抿,一身黑袍透着冰冷的氣息。
馮英則生得面如冠玉,眉眼溫和,穿了身雪青色寬袍,背着精美的琴匣,漆黑的長發隻松松地系在身後。
嚴寒走到櫃台前,丢出兩枚羽币:“一間房。”
掌櫃常年在修界混,自然也認出了他們,客氣地将羽币推回:“不好意思,小店已經住滿了,請兩位大修往别處看看吧。”
嚴寒臉色便不太好。
馮英忙笑道:“罷了,既然沒房間,我們去别家就是。”
他開口了,嚴寒也沒說什麼,拿了羽币就走。
“兩位請留步,”顧平林突然叫住二人,接着轉向掌櫃,“我們要一間房足夠了,另一間不妨讓給兩位道友。”
掌櫃下意識道:“這不好吧?房間隻有一張床……”
“你這掌櫃真是死腦筋,”段輕名敲敲櫃台,笑道,“一張床當然是我們兩個睡,我師弟都同意了,有什麼問題?那兩位大修又不會少你的錢,照辦就是。”
“是是是。”掌櫃賠笑答應,忍不住瞟了眼嚴、馮兩人,又驚疑地看看顧平林兩人,迅速低頭記賬。其實兩個男人擠一張床并不稀奇,隻不過有大名鼎鼎的“寒英雙劍”在旁,就難怪他生出别的想法了。
這邊嚴、馮兩人對視一眼,馮英朝顧平林拱手,溫和不失客氣:“我們與閣下素不相識,怎麼好意思……”
“出門在外皆是朋友,”顧平林也作禮,“在下靈心派顧平林,久仰前輩大名,十分欽佩。”
欽佩?嚴寒與馮英兩人都愣住了。敗壞門風,被逐出師門,兩人在修界聲名狼藉,飽受冷眼,好在他們修為超群,才沒人敢公然說什麼。先前聽顧平林肯讓房間,兩人隻當他不知情,誰知他說出這番話來,兩人意外不已,卻也聽出他語氣真誠,并不像是在諷刺,甚至還透着結交之意。
嚴寒面色柔和了些,終于也朝顧平林拱手。
顧平林沒多說,道了聲“請”,就與段輕名上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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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果然隻有一張床,窗外天已黃昏,樹梢搖搖。
比起凡人,修者更好伺候,他們不食凡間五谷,服食大能丹即可充饑,小二象征性地詢問兩句,再幫忙點燃蠟燭,就退出去了。
段輕名環顧四周,突然低頭湊近他,笑道:“看不出,你這麼喜歡與我同床共枕?”
氣息吹在鬓邊、耳畔,這種距離放在往常沒什麼,可此時此刻,顧平林知道他不是好心,不着痕迹地退開半步:“想找死,我可以滿足你。”
段輕名不在意威脅,踱到他對面打量了他半晌,歎道:“看你這副惱羞成怒的模樣,真能騙人。”
顧平林道:“騙什麼人?”
“騙我啊,”段輕名道,“住在一個房間,我做什麼都瞞不過你,幫寒英雙劍是假,監視我是真。”
“是保護,”顧平林面不改色,“師父交代的事,我怎能不用心?”
段輕名道:“這麼用心啊……那你刻意結交寒英雙劍,又要與我睡一張床,難免讓我多想了。”他端詳顧平林,伸手撥弄那高高的馬尾長發,“誒,你确實比女人能引起我的興趣。”
“段輕名。”顧平林眯起眼,眼底閃爍着危險的光。
“真生氣了,”段輕名不再調侃他,“借一個淨水訣。”
淨水訣是除塵去污的常見術法,隻是修者出身凡人,多數還是保留了沐浴這些凡人的習慣,更衣也是為維護形象,段輕名此人有着極度過分的潔癖,他不想用客棧的水沐浴,所以打算用淨水訣,不過他内傷在身,此時不能動用術法。
“你段六也有求人的一天?”說歸說,顧平林并不想看着他沐浴,随手捏了個淨水訣給他。
白衣無塵,段輕名仍然換了件衣裳。
顧平林知道他的毛病,接着給自己用了個淨水訣,想了想,也從百納袋中取出另一件衣裳換上,再回頭看時,隻見段輕名已經坐在桌旁,正拿着名風劍把玩,心情很好的樣子。
長發并未束起,他就随意用一條絹帶将兩鬓之發歸總在腦後,潔白的絹帶绾了個結,剩餘部分夾在黑發裡一齊披垂在身後,猶如黑瀑上盛開的白花。
素淨的裝扮,含笑的眉眼,映着暖洋洋的燭光,無不透着清閑的味道。
這就是外人眼中的文雅公子,身上靜靜地流着冰冷的血,沒有什麼是他應該在意的,他用最無情的劍心,創出了一個輝煌的劍道。
看着他手上的名風劍,顧平林五味陳雜。不在玄冥派、沒有補天訣的段輕名看起來順眼了許多,幾乎令顧平林生出錯覺,也許……他真的是為了不牽連靈心派才留下來。
念頭一瞬即逝,顧平林迅速回過神,搖頭。
沒有誰比自己更清楚段輕名的本性,連自己都差點相信他的僞裝,何況别人。自己這樣監視他,是想試探一事,同時防止會見李墨青出意外。
想到他的佩劍在自己手裡,顧平林也取出顧影劍來看,接着就發現情況不對。
劍修與劍的關系非同一般,自從顧影劍承認了新主人,人劍便已心意互通,劍随心走,默契十足。
而此刻,顧影劍毫無回應。
今日面對天劍有所遲疑,讓它不高興了?顧平林很快猜到緣故,有些好笑,不輕不重地拍了下劍鞘。自己沒有抛棄它,它卻計較起來,果然靈氣十足,脾氣還不小。
被這麼一拍,顧影劍終于微微動了下,不情願地回應。
顧平林搖頭,收了劍。
段輕名也擱下名風劍,懶懶地道:“時候不早,休息吧。”
“也好。”顧平林起身走到床邊,在床尾坐下,“你睡,我打坐即可。”
段輕名又笑起來:“又不是沒一床睡過,顧小九,你在刻意回避什麼,難道你真的擔心我們之間會發生什麼?”
顧平林知道他是以刺激自己為樂,沒有理會,盤膝,閉目。
房間一時陷入沉寂。
須臾,床闆微微下沉,有人睡了上來。
安靜的環境最适合打坐,可不知怎地,顧平林今夜入定格外困難,始終感到心神不甯,大約三柱香工夫過去,顧平林終于忍不住睜開眼,果然見段輕名躺在旁邊,雙手枕着頭,正含笑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