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原話奉還,段輕名失笑:“看來這一路你是要黏到底?”
“應該吧。”顧平林完全恢複平靜,走到他身旁,與他并肩看海。
段輕名道:“心懷顧慮,所以将視線都放在我身上,但你有沒有想過,這樣一來,你就隻能被動地接招,區區齊婉兒豈能牽制我?還是你确定能時刻盯緊我?也許我在故意引你注意,故意用自己牽制你,也許我早有别的安排,也許真正中計的是你。”
顧平林目光一凝,随即嘲諷:“也許,你将這玩弄人心的口才寫成一本秘籍,會比你的顧影劍法更出色,定能流傳百世。”
段輕名笑道:“不敢當,過獎。”
“這番話是很令人動搖,”顧平林微微擡臉,慢聲道,“不過你說錯了一件事,誰說我隻能被動地接招?”
“哦?”段輕名似乎很意外,“你還有安排?”
顧平林輕叩欄杆:“我有什麼安排,為何要告訴你?”
“也是,”段輕名收回視線,望着海天之際歎道,“如你所言,無論劍術還是遊戲,都隻是無聊之中的一點趣味,天道輪回,死即意味重生,生是死亡之路,縱然破境飛升,說不定什麼時候也死在另一個世界了,道途也不過如此。”
前世他因為無趣就讓修界亂成一團,想不到竟會有這種想法,顧平林聽得吃驚,忍不住懷疑他最後是否真的飛升了,半晌才皺眉道:“弱者永遠不知高處風光,強者自有強者之路,如何相提并論?身在道途而對大道無敬畏之心,是為大忌。”
段輕名饒有興味地道:“告誡我,你在意我的道途?”
顧平林不答:“你說道途無趣,是因為你沒嘗到失敗的滋味。”
“喔——看來我該期待被你打敗?”段輕名笑看他半晌,突然道,“道途失敗者,同樣也要墜入六道輪回,轉世再生,但勢必忘卻前塵,你說,會不會有人例外?”
面對試探,顧平林沒有意外:“前世我們是什麼關系,你的試探有結果了?”
“我原本也以為我們是對手,”段輕名停了停,“但你總這麼關心我,又讓我動搖了。”
關心?顧平林怔了下,抿唇。
“不是親人,也不會是朋友。”段輕名若有所思,半晌,突然朝他低下頭來。
顧平林先是莫名,穩穩地不肯退半步,直到臉上拂過溫熱的氣息,震驚之下,他立即側身避開半步,戒備:“你……”
劍意近身便消散,仿佛被吞噬了。段輕名負手站在原地,悠然道:“诶,你激動什麼,我隻不過是想看看,我們前世會不會是寒英雙劍那樣的關系。”
此人行事當真随心所欲,肆無忌憚。顧平林登時冷笑:“如果是,你認為自己能活着站在這裡?”
“如果是,豈不更有趣味?”段輕名大笑,走下船頭。
這樣就想擺脫監視?顧平林舉步跟到轉角處,卻見姚楓獨自站在欄杆邊,他面朝大海,似乎正全神貫注地看風景,待顧平林走過來,他才沉默着點了下頭,又繼續轉臉看海。
顧平林瞟了眼他那僵硬的脊背與緊扣欄杆的手指,看看段輕名的背影,暗暗握緊拳,面不改色地與他錯身而過。
姚楓輕輕吐出口氣,既尴尬又疑惑地望着兩人消失的方向。
恰好齊婉兒大步走來,掃視四周:“看到人沒有?”
姚楓緊抿着唇,盯着海上細浪。
齊婉兒想不起他的名字,直接問:“段六呢?”
姚楓吐出兩個字:“走了。”
齊婉兒急問:“去了哪裡?”
姚楓道:“不知。”
剛被段輕名兩句話氣跑,回頭才想起自己是去試探劍招的,再去找卻不見人影了。齊婉兒不耐煩地問:“那顧……他師弟呢?”他是真忘記問顧平林的名字了。
姚楓神情有些微妙,沉默半晌才道:“也走了。”
“去了哪裡?”
“不知。”
“哪來的人,怎麼話都說不清!”齊婉兒不耐煩,甩袖離去。
姚楓也不生氣,繼續沉默地看海。
不遠處隐蔽的過道裡,辛忌轉身,喃喃自語:“前世關系……什麼意思?”
船上所有人中,他是修為最高的一個,隐匿氣息藏在這裡,從頭到尾竟都沒人發現,所以偷聽到了完整的談話。
想了許久仍不明白話中意思,他隻得放棄猜測,拈着胡須“嘿嘿”笑兩聲:“老夫就知道,這兩個小子不像表面那麼和睦,哼。”
說完,他倒背着手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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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在東海上航行數日,沒遇到什麼危險,這原本就是條常用航線,所經過的海域都是有主的,沒有兇獸,隻偶爾見到低中級妖獸出沒,至于尋常暴風惡浪,修者們都不必出手,魚脊船完全能應付。
船沿着固定的路線,漸漸靠近棋子礁海域。棋子礁由上千個大小相近的圓形小島組成,島上都是黑色或白色石頭,故而得名棋子礁。這片海域暗流甚多,船隻很容易迷路,地勢易守難攻,常引發海上門派的争奪戰。
這日,顧平林正在床上打坐,忽聞一聲琴響,空中氣流開始波動,顧平林不由得睜開眼:“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