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這麼想,”君慕之展顔道,“這兩種兇獸有些淵源,合在一處連内丹大修都頭疼,我們最好兵分兩路,貴派師兄弟有三個外丹境,加上齊十三公子與姚公子助陣,料想也能獨當一面。”
兇獸就是兇獸,當初鈎蛇何其厲害,若非炎雀出關,兩人根本鬥不過。這夜哭怪與食眼鷗霸占亂流域多年,内丹大修都殺不了它們,衆人能将它們趕開片刻就可以了。段輕名贊道:“此計甚妙,君靈使足智多謀,思慮周全。”說到這裡,他面露為難之色:“不過嘛,夜哭怪是高級兇獸,我們人數畢竟太少……”
君慕之爽快地道:“夜哭怪交給我們蓬萊,你們應付食眼鷗如何?”
他主動攬下夜哭怪這個大麻煩,段輕名果然笑稱“好”,側臉問:“顧師弟你看?”
顧平林淡聲:“就這樣吧。”
君慕之倒是想起什麼:“還有一事,六禦公想必另有安排,鎮海冥瀾士閉關清修,祖父與順始公都不能離島,此行蓬萊實力亦有不足,希望顧修者能加入我們這邊。”
南珠意外,看着他。
“正好少主也想與顧修者叙舊,”君慕之一笑,“食眼鷗乃中級兇獸,雖然危險,卻也不難應付,少一個人,段公子不會介意吧?”
段輕名看看顧平林,收回視線,慢悠悠地道:“當然,不會。”
“就這樣吧。”顧平林起身。
商議完畢,君慕之親自送兩人離開,這才收起魚骨折扇,回殿内對南珠道:“食眼鷗與夜哭怪中間隔着回流礁群,到時我們派人坐冰輪從右路引開夜哭怪,然後回蓬萊改走密道,顧修者問起,少主隻管推到我身上,我自能應付。”
南珠道:“你……”
“少主既然信任他,帶他過去也是人情。”君慕之打斷他,作禮,“屬下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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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臣暗地裡安排妥當,這邊師兄弟兩人自回客房。顧平林沉默,段輕名也不言語,兩人并肩走上遊廊,前方就是熟悉的長椅與珊瑚花叢,此情此景,顧平林想起他之前裝醉戲弄自己,心上又是一凜。
前世他不曾将自己放在眼裡,今世做出的事更惡劣,一路走來,自己這個“對手”是否又成了他的消遣對象?
顧平林不由停下腳步:“段輕名。”
段輕名站住。
顧平林盡量平靜:“賭局,沒必要繼續了。”
“也好,”段輕名道,“這樣的你,不是我期待的對手。”
不是他的對手?顧平林捏緊袖中顫抖的雙手:“你不必激怒我,更不必試探什麼。”
“你想多了,”段輕名道,“對已經認輸的人,我向來沒有試探的興趣。”
顧平林蓦地側臉看他:“我認輸?”
“你認為我在讓你,”段輕名也側過身來,面對他,“作為對手,你有這種想法,難道不是在承認自己不如我?”
顧平林嘲諷:“你沒讓?”
“談不上,我們目前的實力不相上下,我隻是不想兩敗俱傷。”
“你會怕受傷?”
段輕名反問:“為什麼不能?”
顧平林道:“真有人能傷你,你不是應該高興?”
一世宿敵,誰能比自己更了解他?此人在區區煉氣境就敢拿兇獸鈎蛇試劍,可見其膽大瘋狂,受不受傷,死多少人,根本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内。
“你很了解我,”段輕名微笑了,“但如今我們是友愛的師兄弟啊,更應該在意彼此的安危,難道你不希望這樣?”
顧平林微嗤:“此言出自真心,我自當領受,但你段輕名說這種話,未免太虛情假意。”
“虛情假意,”段輕名含笑道,“看來這就是你認識的我,或者說,是你之前認識的段輕名?”
“有區别?”顧平林不留情面地道,“現在的你,會在乎師兄弟情義,還是會在意門派與家族?大道無情,你在乎過什麼?在你眼裡,我也不過是……”意識到過于激動,顧平林及時停下來,沉默片刻,才又淡聲道:“若有朝一日我不在了,對你來說也隻是尋找下一個對手的開始,你照樣會追求劍道,照樣破境飛升,在另一個天地繼續你的遊戲,不是麼?”
沉寂。
廊外海水平靜,黑眸亦深邃如海。段輕名看着他,沒有反駁。
顧平林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意什麼,隻是想到前世自己費盡心思卻被玩弄,所謂的宿敵不過是場笑話,重活一世,自己受執念所困,那人卻已圓滿飛升,心裡微微有點悲涼。
兩人對面站着,誰也不說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顧平林收回視線,轉身走上另一條路。
“賭局繼續,”段輕名突然道,“我是否在意不重要,至少現在,你仍是我認定的人。”
語氣與記憶中沒有任何區别,依然聽不出是真心還是假意。
顧平林頓了下腳步,還是頭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