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時間,紀聿禮很喜歡去名爵音庭。
他喜鬧,名爵音庭裡面有酒吧、KTV等等娛樂場所,門庭若市,酒也好喝,他時常會帶着那幾個跟班來這二樓開個包廂,邊喝酒邊看表演。
在這個消費昂貴的地方有一種運作模式,效仿日本的牛郎文化,牛郎或是女郎受到“指名”後會帶着酒水單來,酒水的錢便會算在牛郎身上作小費。其實就是高級陪酒。
那天他夜裡失眠,無聊來到名爵音庭,窩在單人沙發裡昏昏欲睡,那幾個跟班沒經過他同意指名了人,一排少爺小姐嬌笑着來到包廂。
他厭惡這個場所裡的任何人,他們身上都帶着爛俗的香水味,抱着野心遊走在客人之間,這令他惡心。如果他還醒着,那幾個跟班是萬不敢指名的。
紀聿禮一睜眼便看到一張湊得極近的臉,當即大發雷霆,砸了幾個酒杯,往他身上潑紅酒,扇了幾個巴掌。
所有人都被他吓傻了,但沒一個人敢制止。經理趕來對他哈腰賠笑,摁着那人的頭給他鞠了幾個九十度的躬。
紀聿禮喝了點酒,關于那天的很多細節都記不清了,唯獨記得他鞠完躬望向自己那雙眼睛,一雙飽含恨意的眼睛。
紀聿禮饒有趣味地盯着宋懷川的眼睛,試圖找到與當年相同的恨意,但宋懷川顯然不再是藏不住情緒的小孩了,紀聿禮在他眼睛裡什麼也看不透。
紀聿禮的聲音不大,但在這安靜的環境中清晰可見,隔壁桌幾個人聽了他這話都開始竊竊私語,看向宋懷川的眼神變得耐人尋味。
宋懷川不慌不忙道:“我做的是正經工作,從沒有靠出賣色相掙錢,請您不要颠倒是非。”
“是麼。”紀聿禮撐着頭,拿勺子舀了一口草莓慕斯,“你不是出賣色相是什麼,你難道不知道這裡有多少人都是為你來的嗎,如果沒有你,這個偏僻的咖啡館也不知道會進來多少人。”
“你也是為我而來嗎。”宋懷川淡淡反問,不像是疑問句,倒像是肯定。
紀聿禮哼笑道:“是啊,你的咖啡做的不錯,比你的人更有吸引力。”
“謝謝。”
像是一拳打到棉花上,紀聿禮撇了撇嘴,頓時覺得沒意思。
“算了,沒意思。”紀聿禮将僅咬了一口的慕斯往前一推,“結賬吧。”
離開咖啡館,紀聿禮打車回到自己家。
一到家便泡了半個小時的澡,昏昏欲睡地披上浴袍,頂着濕漉漉的頭發躺進被窩睡着了。
第二天是周末,紀聿禮依然睡不久,七點鐘便爬起床,站在陽台望窗外發了會呆。
忽然有一輛賓利停在自己門前,後座被司機拉開門,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走下車,擡頭望見站在二樓陽台的紀聿禮,笑着對他揮了揮手。
這是誰來着,那天來找他的張叔還是李叔,好像沒問過。
那個名片扔在口袋裡就沒再管過。
他慢吞吞下了樓,拉開大門,男人笑吟吟地站在門口:“聿禮,早上好啊。”
紀聿禮被刺眼的陽光照得有些睜不開眼:“嗯,什麼事?”
男人往他身後掃了眼:“不請我到屋裡聊嗎?”
紀聿禮思索幾秒,轉身走進屋内,男人和司機也跟上來進了别墅。
紀聿禮沒有禮貌,也不在乎待客之道,把人領進屋便望茶幾上薅了個零食,大剌剌坐在沙發上問他:“說吧,什麼事。”
李興平自己尋了個地方坐下:“是這樣的,你也許不知道,我夫人是你母親生前的好友,在你母親離世後來看過你好幾次,因為她……對你父親有些成見,所以這些年和你斷了聯系。近段日子她聽說你獨自一個人,一直很擔心你,希望和你見個面,看看你過得怎麼樣。”
原來是請他吃飯。紀聿禮問:“什麼時候。”
“你今天沒事的話,不如就今天晚上吧。”李興平溫和道。
紀聿禮連他媽媽都沒見過面,對他媽媽的好友更沒什麼感情,不過他媽媽的好友和他一樣讨厭紀倫銘,那他們應該有共同語言。
正好不知道今天吃什麼飯,去蹭一頓也沒事。
紀聿禮點頭,答應下來,李興平眼睛一亮,和他說了些話便離開别墅,約定傍晚五點鐘來接他。
紀聿禮在家看看電影,很快便到時間,樓下準時停了一輛車。
李興平本人沒來,司機給他開了門,紀聿禮從善如流地坐進去,拿起小桌闆上的果切吃起來。
李興平的别墅離城中不算很遠,半小時不到便到達,紀聿禮被引進餐廳,桌上擺着各色各樣精美菜品,李興平見他來了,笑着朝他揮揮手。
紀聿禮掃了眼餐廳:“阿姨呢?”
“快坐快坐,别站着了。”李興平笑着解釋道,“我夫人為了見你,特意去商場買衣服,逛一下午了,有點忘了時間,現在在趕來的路上,十分鐘左右就到了,真是不好意思。”
紀聿禮坐在他對面的位置,垂眼打量那一道道菜。
李興平道:“坐了這麼久車,應該餓了吧,先吃吧,别等她了,她要是知道我讓你一直餓着等她,肯定會說我一通。”
紀聿禮聳聳肩沒推辭,他确實有點餓了,伸筷子夾了塊帝王蟹肉。
李興平笑呵呵地看着他,對下人吩咐了句什麼,沒一會下人拿着一瓶開了的紅酒回來,李興平接過紅酒,笑着問他:“聿禮,你成年了吧?能喝酒嗎?”
紀聿禮掃了眼那酒,上好的酒,點點頭,伸手要接過酒瓶給自己倒一點,李興平一手摁住他的手背:“哎,叔叔給你倒。”
紀聿禮抽回手,任由李興平給自己倒了半杯紅酒,看了眼手表:“十分多鐘了,阿姨還沒來嗎?”
李興平皺眉道:“是啊,都遲到多久了。”他轉頭對下人吩咐道,“打電話問問夫人還有多久到。”
下人微微鞠躬,從餐廳退下,走時合上了門。
紀聿禮望着那合攏的門,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
“來來來,嘗嘗,這可是我花了大價錢拍下來的,年份足、味道醇,懂酒的人一喝就上頭。”
紀聿禮盯了一會那暗紅色的半杯酒液,伸手端過,杯沿對準嘴唇,緩緩傾倒。
餘光中,李興平的視線一眨不眨望着他,眼神有些怪異。
在酒液即将碰到嘴唇的前一刻,紀聿禮動作頓住,随後将酒杯放回桌面:“好酒自然要放到最後嘗,李叔,我們先吃飯吧。”
李興平眼神閃過一絲異樣的神色,随即笑道:“哈哈哈,聿禮原來是個懂酒的,好,先吃菜!”
李興平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大多數時候是李興平問,紀聿禮胡亂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