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懷川打了一個電話後便沒有再打,給他發了幾條信息,紀聿禮沒敢去看,一開始滔天的怒火散去後忽然開始有些後悔,宋懷川大老遠飛回來陪自己過節,自己卻把他一個人丢在商場。
紀聿禮煩躁地揉了揉臉,對司機說:“掉頭,回去。”
“啊?可是這裡是單行……”司機從後視鏡對上紀聿禮的目光,梗了下,默默咽回要說的話,“好的。”
然而回去時宋懷川已經不在那了,紀聿禮原路返回,遠遠望見餐廳裡他們原本坐着的位置變成了一對年輕情侶。
紀聿禮失魂落魄地回到車上,車輛重新駛入回家的道路。他拿出手機将宋懷川号碼拉回來,撥過去卻是一陣忙音。
紀聿禮鼻子一酸,眼淚冷不丁淌了下來,被街燈映照,如同沉入大海的鑽石轉瞬即逝。
他沒有一刻比現在還要後悔。明明好不容易得來的見面時間,他卻偏偏要以最壞的方式打破它,用最不體面的方式結尾,如果他沒有把宋懷川丢在那裡,他們也許還好好地坐在餐廳裡吃飯說話,也許他們有很多時間接吻、□□。可現在呢,宋懷川可能已經在去機場的路上了,不知道下一次回家是什麼時候……
想到這些,紀聿禮心裡泛起鋪天蓋地的難過,在後座蜷縮起身體。
車子在公寓樓前停下,司機識趣地安靜地坐着,沒有出聲打斷,紀聿禮擦幹淨臉推門出去,蓦地對上一雙在黑暗中的眼睛。
黑暗隐去了他的面孔,但紀聿禮還是能一眼看出那是宋懷川,一步步朝他走來。
腦袋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先一步動了,紀聿禮猛地合上了車門,剛止住的眼淚又啪嗒啪嗒往下掉,握在車門上的手一點點攥緊。
忽然車門被從外面拉開,紀聿禮的眼前出現一截襯衫和西褲,戴着黑色腕表的手插在褲兜裡,彎下腰來朝車廂裡看。
紀聿禮直愣愣地看着他,宋懷川靜靜回視,以一種奇異的氛圍對峙着。
半晌,宋懷川掏出手機,展示給紀聿禮看:“手機沒電關機了,你沒有打我電話吧。”
紀聿禮嗷嗚一聲撲過去抱住他,臉埋在頸窩裡發出小狗嗚咽般的哭聲。
宋懷川笑了下,托着他屁股抱起來,走進公寓:“非要讓我接電話的是你,我接了電話不高興的也是你,丢下我自己跑走的是你,現在撲到我身上哭的也是你,好的壞的都讓你給做了,一晚上累壞了吧?”
紀聿禮沒有回應,隻抱得更緊了,手臂幾乎要深深嵌進宋懷川的肩膀,像是想要拼盡全力抓住眼前的人。
回到家裡,宋懷川想把他放到沙發上,但紀聿禮不肯松,他隻好抱着他坐在沙發上,伸手抽了張紙擦紀聿禮的眼淚和鼻涕,順便擦了擦自己完全被浸濕的領口。
“我不就是接了個電話麼,至于哭得這麼傷心?”紀聿禮哭個沒完,宋懷川詫異道。
“不、不是因為這個……”紀聿禮抽噎着。
“那是因為什麼?”
“……”紀聿禮薄薄的眼皮有些哭腫了,壓得原本上挑尖銳的眼尾都有了些下垂的趨勢,睫毛上綴着淚珠,看着實在是可憐。他小聲說:“你不陪我。”
宋懷川一愣:“我不陪你,你就哭成這樣了?”
“……”
宋懷川想了想:“好吧,這段時間确實比較忙,對不起。”他撫過紀聿禮的頭發,“我想你會喜歡,等公司上市了,我能給你的東西會更多。”
“我不喜歡。”
“……甯夏有個酒莊産量不錯,我想在年底收購它,你也不喜歡麼?”
“不喜歡。”
“最近有個甜點品牌想要大規模連鎖,我想是你會喜歡的口味,如果我投資了它,以後每出新品都會第一時間請你試吃。”
“不要。”
“……統統不喜歡啊,那喜歡我陪着你?”
“……”紀聿禮小幅度地點了下頭。
宋懷川沉默下來,紀聿禮擡起頭,看見他的臉上竟帶着笑意,看上去很高興,紀聿禮耳根泛起熱意,惱羞成怒就要掙脫他的懷抱離開,被掰着下巴擡起臉。
宋懷川低下頭拿鼻尖頂了頂紀聿禮的鼻尖,随即溫柔地吻住他的嘴唇:“好,我知道了。”
三天後,紀聿禮一如往常地從夢中餓醒過來,想去廚房找阿姨熱在鍋裡的飯,迷迷糊糊推開卧室門,卻聽到了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聲音。
紀聿禮走過去,看見宋懷川圍着圍裙在廚房裡炒菜,阿姨站在一旁和他談笑風生,聽談話内容,竟然是探讨怎麼炒才能讓茄子更好入味。
又幾天沒見過宋懷川,紀聿禮恍然以為自己在做夢,捏了把自己的臉。
宋懷川注意到他,回頭沖他笑了笑,動作娴熟地收汁裝盤,和阿姨一起把豐盛的幾道家常菜擺到餐桌。
“洗手吃飯。”宋懷川親了下他的嘴角,拉着他去衛生間,紀聿禮迷迷糊糊被他帶着洗手,一直到坐在飯桌前還是一臉懵逼。
“你……不用上班?”紀聿禮終于反應過來,問道。
宋懷川道:“公司重新制定了上市計劃,進度有所推遲,我之後有很多時間,在家陪你。”
“……”紀聿禮默然片刻,“你們公司做決定還真是随意。”
宋懷川莞爾一笑:“誰讓我最有話語權呢。”
吃完飯,兩人一起把碗筷扔進洗碗機。宋懷川第一次嘗試用家裡的咖啡機制成了兩杯摩卡,其中一杯做了拉花,圖案是麥穗和郁金香。一開始動作有些生疏,漸漸的,動作與多年前的身影重疊在一起。
宋懷川把拉花的那一杯遞給紀聿禮,紀聿禮抿了一口,醇香又熟悉的味道蔓延口腔,似乎和多年前也沒有兩樣。
灰色的家居服包裹宋懷川成熟而充滿男性荷爾蒙的身材,少了份青澀,多了份性感的沉穩,現在的他,恐怕即使身穿制服也看上去足夠從容。宋懷川還是那個宋懷川,隻是時間帶給了他一些不容置喙的變化,比如,更加溫和,更加坦然。
所以現在他可以很坦蕩地承認自己曾經為了一個目标而出發,走了很久,功成行滿,卻差點忘了出發的初心。
同樣的,他也可以毫不留戀地放下所有東西,尋回被他落在身後的初心。
仍舊不敢相信這麼大一個公司他真的說放就放,紀聿禮舔掉唇上的奶泡沫,垂下眼小聲道:“你真的不管你的寶貝公司了嗎?”
宋懷川動作一頓,放下咖啡杯,看了他一會,晨光都被斂進眼眸,笑着湊過來吻了下他:“你才是我的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