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裡,沙發上的兩個人分别坐在兩端,中間隔着一道銀河的距離,電視機裡的綜藝笑聲連連,屏幕外卻安靜如雞。
佟野澤進門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番場景。
他隻是出門拿了個快遞。
這樣的畫面自從紀聿禮和宋懷川吵架離家出走,到他們家住了一個星期以來上演了無數次,上一秒風平浪靜,下一秒就可能跳到沙發上指着鼻子對罵。
佟野澤把一堆快遞盒扔掉地上,彎腰解鞋帶,習以為常問道:“兩位祖宗又吵架了?”
“哼。”紀聿禮抱臂冷哼,“我就讓他洗了個草莓,他就罵我。”
方僅原冷冷開口:“在洗草莓之前你已經讓我給你接了三次水,拿了四次零食,扔了六次垃圾。我不是你的仆人,沒有義務伺候你,想使喚人就回家去,我看宋懷川挺心甘情願的。”
“我要是能回去還會賴在你家?”紀聿禮轉頭瞪他,“而且我不是都說了謝謝嗎!你還要怎樣!”
“你别說的好像被趕出來了似的,明明是你犯了錯還鬧離家出走,宋懷川沒抽你都是好的,反而天天往我家裡送水果零食。我要是宋懷川,早把你丢進海裡喂魚了。”
“你是我弟,怎麼能向着他說話呢!”紀聿禮道,“你根本什麼都不懂。我就是大意,後面我也和他解釋了,但他不聽我的,一直對我冷暴力……你說那個男人會不會太小心眼了?又不是我點的男模,我一沒摸二沒抱,連手都沒碰到過,剛睜眼他就進來了,至于這麼生氣嗎?”
事情是這樣的,某天晚上紀聿禮的小學同學回國了,正好碰上,一拍即合,晚上約了在KTV唱歌喝酒,帶了幾個國外的富二代朋友。玩到後面覺得不夠盡興,開始提議點幾個陪酒,聽到紀聿禮在和男人同居,還很貼心地點了兩個男模。
紀聿禮喝得暈乎乎的,趴在卡座裡睡覺,睜開眼才發現自己躺在兩個袒胸露乳的男模懷裡,一個按太陽穴一個揉腿,見他醒來風情萬種地對他笑,一下子懵了,接着就和推門而入的宋懷川對上目光。
清湯大老爺,他爸爸的根本沒想紅杏出牆!
方僅原“呵”地一聲:“擱我我也生氣,一星期了你都沒搞懂他在生氣什麼嗎?”
“不是氣我點男模嗎?”
方僅原翻了個白眼:“是氣你蠢!十幾年沒見,誰知道人家有沒有變壞?萬一他們在你酒裡下藥呢?萬一他們趁你睡着給你注射什麼東西呢?你也在國外待了這麼多年,不會不知道留學圈有多亂吧?”
紀聿禮愣了愣,他還真沒想到這些:“不至于吧……”
“怎麼不至于,你對你自己社交圈的質量幾斤幾兩不知道嗎。”
紀聿禮沒忍住:“我當時還是一個單純善良的小學生好嗎,圈子幹淨的很。”
方僅原很不屑:“你還有單純善良的時候?”
紀聿禮怒了:“你什麼意思!”
方僅原懶得理他:“反正我不給你洗草莓,要吃你自己回家去。”
“好好好,你嫌我礙事是吧,嫌我煩了是吧!那我就走!”紀聿禮騰地站起來,抓起椅子上不知道是誰的外套穿上,一邊大聲道,“我就算在外面凍死!餓死!被人販子拐走折磨緻死!我都不會回來的!”
拉鍊“嚓”一下滑到下巴,卡進肉裡,紀聿禮疼得嘶一聲捂住下巴哼哼唧唧,餘光瞥見沙發上方僅原“我倒是要看看你整什麼幺蛾子”的目光,硬是忍着痛裝作什麼也沒發生,拍了拍衣服,朝門口走,腳步重得像是要踩死老鼠。
嘴裡仍舊不停念叨:“我要是出了什麼意外,宋懷川肯定不會放過你們,你要是不怕他就盡管這麼做吧,不就是大義滅親嘛,老子最熟了……”
方僅原坐在沙發上冷眼看他表演。
佟野澤無奈地攔住他,把紀聿禮推進屋内,道:“你是我祖宗,我去給你洗,行了吧?”
方僅原冷哼一聲,一邊給電視換台,頭也不擡道:“多洗點,我也要。”
“兩位祖宗!”佟野澤重重地歎氣,進到廚房,認命地洗草莓。
叮鈴鈴,方僅原放在茶幾上充電的手機響了起來,他傾身拿起來,瞥了眼氣鼓鼓的紀聿禮,接通:“喂,宋總啊。”
是宋懷川。
紀聿禮一下子豎起耳朵。
不知道宋懷川說了什麼,方僅原回答:“他好着呢,在我家作威作福,時不時和小男模聊聊天打打視頻,簡直樂不思蜀。”
“我沒有!”
“對啊,他說一點也不想你,一點也不想回家,再在我家住幾天,他就可以光明正大提出分手,回去找他的小男模了。”
紀聿禮簡直要跳起來:“你爺爺的,造謠!”
方僅原旁若無人,晃着二郎腿繼續道:“是啊,唉,我真替你心寒……你趕緊找個溫柔體貼的再娶吧,他都變心了還等他幹什麼……什麼,你不等了?好啊,好馬不吃回頭草,宋懷川我敬你是條好漢……”
話未說完,手機被從沙發另一頭沖過來的紀聿禮搶走了。
紀聿禮把手機貼在耳邊,聲音中透着慌張:“方僅原他挑撥離間,你别信他的話,我沒有出軌!我很想你的,你不能放棄我!”
手機對面安靜了一會,宋懷川低沉的聲音響起:“我在門口,紀聿禮。”
紀聿禮一下子愣住了,接着看到了似笑非笑的方僅原,意識到自己被耍了。
……媽的,他太慌張,一時間竟然沒有聽出方僅原話裡的漏洞和不合理處。
太丢臉了。
啪嗒一下挂了電話,紀聿禮把手機扔到方僅原身上,轉身跑進自己房間裡,砸上了門。
紀聿禮把自己埋進被子裡一動不動,心跳聲很重,他睜着眼睛,不自覺放輕呼吸。
他聽到門被打開的聲音,隔着門闆有模糊的交談聲傳進來。
沒一會,他的房門被打開,腳步聲由遠及近,來到他床前。
紀聿禮的心跳聲霎時更大了,攥着被子不敢動。
宋懷川隔着被子精準地找到了他的頭,摸了摸,道:“回家了,紀聿禮,不是說想我嗎。”
他的聲音這麼近,紀聿禮眼眶忽然熱了起來。
他離家出走住在這裡這一個星期,宋懷川也有來找他,他不願意開門,宋懷川就送水果過來。在心裡面罵了千百遍,但也許……他還是很想他的吧。
等那委屈勁過了,紀聿禮才緩緩坐起身。
離開他們家時,佟野澤和方僅原的手揮得很歡快,說着“歡迎再來啊”,臉上卻洋溢着“終于解放了”的笑容,止也止不住。
安靜一路,開車回到他們自己的家裡,紀聿禮低頭把鞋踩下來時宋懷川忽然湊到他耳後聞了聞。
紀聿禮轉頭。宋懷川皺起眉:“不好聞。”
紀聿禮嗅了嗅自己,挺香的啊,有方僅原他們家沐浴露的味道。
宋懷川卻沒有再解釋什麼,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