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安從鏡子裡看見自家侍讀的笑容,心裡對冠禮的最後一絲緊張也徹底放了下來。他借着鏡子盯着自家侍讀的眼睛,面色平靜地道:“傾之不如就留在啟明宮等我回來。”
易殊聞言有些錯愕,畢竟以他對殿下的了解,雖然面上沒說什麼,但是他應當不想孤立無援地應對冠禮複雜的流程,于是下意識問到:“為何?”莫非殿下覺得自己罪臣之子的身份去觀冠禮還是有些晦氣?
像是一眼看穿了對方的想法,李自安無奈地道:“你向來不喜熱鬧。冠禮流程過于冗長。每一次加冠換禮服,再由主理人念祝詞,一套下來都要半個時辰,更何況我還要換四次。最後敬賓客也是繁瑣的禮儀流程,會耽誤很長時間。”
聽着自家殿下為了同自己解釋居然說着不符合他平時作風的大逆不道之言,易殊也立馬明白自家殿下的意思,便垂眸答道:“諾。”
看對方回答得平靜,李自安笑着道:“傾之要是無事,可以幫忙清理一下禮單。”
今日的禮單麼?易殊輕笑一聲:“殿下還真是不怕我累着。”
其實記錄禮單這種繁瑣的工作一般是交給管事的宮人去做,但是由于太子冠禮收到的禮物都非同小可,所以要由要職的官員記載,但是一般會給那個部門不少獎賞。不過按照李自安的慣例,估計隻是讓易殊熟悉一下有哪些禮品,到時候好挑一些好的搬去瓊瑤宮。
記錄禮品這種工作頂多費點功夫,比闆着一張臉在天穹寶殿站幾個時辰要舒服得多,明明自家殿下比自己還不愛熱鬧,更不喜歡一個人面對一切,卻還是選擇讓自己留在啟明宮,易殊面上沒什麼表情,隻是簡單地點了點頭。
李自安這才放下心,倒不僅僅是上述這些原因他不想自家侍讀去觀禮,更不是他認為易殊的身份尴尬。而是最後敬酒的環節一般都是太子的身邊人代為喝,即使甯北侯當年的事情過去八年之久,對易殊抱有惡意的人并不算少,到時候自己礙于身份地位肯定也不好當場翻臉,隻會委屈了自家傾之。
等到李自安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離開,易殊走進詹事府準備記錄禮品的事宜。不出所料,詹事和少詹事早已在案上坐定準備好迎接今日的禮單記錄,殿下果然隻是讓他來看看有哪些禮品而已。不過既然來都來了,他索性便讓二人在旁邊做第二次核對,自己則是伏在案邊,從清晨到夜晚,将禮單從頭到尾清理了一遍。
啟明宮還有别的宮人守着,但是也早已經沒有早上這樣肅穆了,畢竟緊繃了一天,此刻也該松懈下來了。
易殊寫完最後一個字,将紫毫擱在白玉雕山筆架上,便招呼周圍的幾個詹事府的宮人可以回去了,他自己也起身活動了一下微微有些酸脹的手腕,便慢悠悠地走回了啟明宮。
正巧彩月從門外走來,看到易殊正站在啟明宮内,有些詫異地道:“這次禮單這麼長?侍讀大人居然忙到現在。”
易殊輕輕點點頭,擡眼望向彩月身後,卻沒有看到旁人,困惑地道:“殿下呢?”
彩雲笑着道:“殿下走得慢些,讓我先回來準備一下東西。”
“怎麼樣?”易殊問道。看彩雲的笑容估計也不會出什麼差錯,但是保險起見,他還是問了一下。
“一切順利呢。”彩雲答道。
易殊垂眸沒有再接話,他問的并不是冠禮,不過也不用繼續再問了,因為馬上應該就可以見到本人了。
又站在原處百無聊賴地等了半晌,才看到自家殿下緩緩踏步而來。
穿着層層疊疊肅穆的玄色冠服,頭上的九旒冠冕随着步伐擺動一緻,并沒有發出額外雜亂的聲響。這是李自安第一次束發,露出了光潔的額頭,顯得有些新奇,如玉的臉龐在玄色衣袍的襯托下更加俊俏了。
并且李自安向來喜歡淺色的衣服,最是儒雅随和,而冠服卻是黑色,彰顯出他眉宇間平日不易察覺的帝王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