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眸一頓,這時他才後知後覺,殿下颠三倒四的動作,莫非是……
易殊想到一個可能,自己好像很少看見自家殿下喝酒,莫非是……很容易醉?
那這樣一來,殿下應該不會再過來了。
這樣想着,他便又起身在書架周邊漫無目的地走了幾圈,才伸手随意取下了一卷書。
好一會兒,隐隐聽見門被推開的聲音,他也并沒有過多在意。
他看書的時候一貫喜歡安靜,但是總得有人進來添茶或者給燈添些油,易殊特令她們不用行禮說話,悄無聲息地做好分内的工作便退下去。
不過來人像是新來的,好半晌都沒有任何動作,易殊輕蹙着眉頭擡眸,卻對上一雙世間最為清澈的雙眸,像是被碧水洗過一般幹淨。
來人溫和一笑,像是可以化開冬日的冰棱,聲音清潤帶着淺淺笑意:“傾之。”
拿着書的手一頓,易殊看向那個風華絕代的身影,頗為意外地道:“殿下?”
此時李自安已經換回了素日喜愛的儒雅雲紋錦袍。烏黑柔順的頭發像是剛剛洗過,發尾還沒幹透,松松散散地垂在胸前。
他神色清明,像是沐浴一番後,酒已經醒得差不多了。
易殊并不喜歡閑雜人等進書房,所以他的清淺書居隻放了一張桌案,并不似大多數文人雅客一樣充當會客的場所。色澤淡黃的桌案看起不起眼,聞起來也沒有别的香味,但隻有别具慧眼的人才能看出來,這是上了年份的小葉黃楊木,素來有木中君子的雅稱。俗話說千年難長黃楊木,就足以看出此物珍惜。
易殊一個小小侍讀哪來的錢買這種可遇不可求的珍品,自然是我們殿下送的。不似太子殿下喜歡淡淡的香氣,啟明宮内的物件都是由自具香味的名貴木材制成的,易殊喜歡清新的環境,殿下便特意差人尋了無味的小葉黃楊木打了木材制成了桌案送過來。
不露圭角的黃楊木桌案後有兩個蒲團,原本隻有一個樸素的草蒲團,但是有時太子殿下會來清淺書居找易侍讀或是議事,或是一同看書下棋,所以這裡也換上了他習慣的軟墊。
李自安淡然自若地點點頭,随意地将頭發攏在身後,便小腿貼地跪坐了下來。
也許是今天早上見到的殿下神色過于肅穆,現在看到李自安相對放松很多的臉色,易殊也跟着心情輕快了不少。
看着桌案上留有墨迹的硯台,李自安便想起今日讓自家侍讀去詹事府記錄禮單的事情,道:“辛苦了,今日讓傾之費了不少功夫。”
“分内之事。”易殊也順着殿下的視線看向桌案邊的硯台。
這個鶴形硯台還是當初昭甯不懂事時被她哥李禛坑了,又托人送來補償的。原本一直放在庫房中,前幾日小厮不小心摔壞了原本的硯台,易殊閑來無事自己去庫房取新硯台的時候看到了,便一時興起拿出來使着了。
想起來這個,思緒便一發不可收拾,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此刻身在南疆的故人,他微不可查地輕歎道:“可惜定川不在。”
“嗯,粗略算來已經兩年了。”李自安也有些唏噓。
雖然他與各家世族都保持着微妙的平衡關系,畢竟就算是闆上釘釘的皇儲也不能私下與大臣過分交好。但是王延邑是個例外,和他一起根本不用考慮他背後的關系,因為王延邑從來都不會聽命于他父親王瓊,所以與他往來也算不得拉攏臣子。
對于易殊而言,在明禮堂的王延邑其實是被拘束着的。
王延邑當是草原上的鷹,熱烈又自由。不似某些樂不思蜀的天潢貴胄,他從小就有堅定的志向,那就是上陣殺敵,報效祖國。最開始在明禮堂的日子,是由于放心不下身份衰微的易殊一個人在宮中,他才按捺着性子盡量規規矩矩。
好不容易熬到太子越來越信賴易殊時,他才稍微放下一點心,打算重拾志向。也不算重拾,這些年他一直沒有停止練武,唯一看下去的幾本書也都是兵書。
但是偏生王瓊一直不肯松口,對于王瓊而言,他賣命打下了官職,自然不願意讓自己的兒子再來一次。王延邑便又是對王瓊軟磨硬泡,又是求母親勸說父親。
兩年前王瓊看起來好像有些要松口的架勢,王延邑便假裝去明禮堂,實則偷偷冒着風險去見了皇上主動請纓去守南疆。自家子民如此壯志,更何況武将十幾歲闖天下比比皆是,王延邑也算不得年齡小,皇上自然欣然應允。
等王瓊接到旨意的時候,生米已經煮成熟飯,他想上書都來不及了,隻好趁僅剩的時間打點好關系,盡量讓王延邑好過一點。
王延邑走的時候都沒通知任何人,雖然他好幾天沒來明禮堂,但是大家對此都已經見怪不怪了。他有時候倦于應付明禮堂的小朝廷的時候,或者被夫子責罰的時候,亦或是趕上了他出門打獵的好日子,便會好幾天不來。本來他就沒有在明禮堂學習的名額,夫子也懶得同他計較。
所以大家隻當是他又有什麼掏鳥蛋的活動絆住了腳。等到見到滿臉怒容的昭甯時,易殊才意識到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