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放不下心還是放不下心,還能再看他一夜何嘗不是上天的恩賜。
他坐到秦霁淵旁邊,秦霁淵很自然地把頭挨到鄭時朗肩上:“反正今晚還沒過,你還是我的愛人,理論上我做什麼都行,對吧?”
鄭時朗點點頭。
秦霁淵就按着他的頭吻過去。親吻在月光中才暧昧,在這樣混沌的夜裡隻有模糊,倒也符合他們這段愛得渾渾噩噩的愛情。這個吻注定不能纏綿,它是終結,理應果斷幹脆,斷絕藕斷絲連的可能性。可秦霁淵扪心自問,還是希望有破鏡重圓的一天。
藕斷絲連?他巴不得什麼都别斷。
“鄭時朗,你知道剛才我在想什麼嗎?”這句話不是問鄭時朗的,“我在想,如果今晚把你鎖起來,是不是我們的結局可以被改寫。”
鄭時朗不說話,正合他意,他本來也不打算要鄭老師教他什麼标答:“我很快就想通了,我們走到今天是我們活該。你也說了,我這個人生來沒有什麼天賦,隻能鎖住願意被我鎖的人。我已經失敗過一次。所以,這次,我投降了。”
“後來我又想,或許我應該趁今晚,趁你還喜歡我,再做點什麼,說不準能讓你回心轉意呢?但這樣太下賤了,于你于我。”秦霁淵從兜裡摸出打火機,準備給自己點根煙,被鄭時朗扣下來。
“不知道你還有這種癖好?别抽了,對身體不好。”
“你不知道是因為我真的沒有。看着弟兄們抽,之前也試過,結果給自己嗆個半死。平時身上帶點都是人情世故罷了,隻是今晚,莫名覺得很适合抽煙。”
“什麼時候都不适合抽。”
秦霁淵也就乖乖收了煙:“你說得對,今晚适合喝酒。自由,敬你敬我。”
自由,敬你敬我。
其實在這段感情裡秦霁淵又何時感覺不自由過,他往往是太自由了,總感覺對方不在意。他已經不再往自己身上攬責任,他知道沒有這段時間這出戲,故事的終章依然如此,這是命,他認。
幹嘛自己總是有命無運,要他生來富貴,又要他如草般輕賤;要他有命遇見鄭時朗,又不給他相守一生的運。老天爺怎麼就這樣憎惡自己。
“你之前和我說大成若缺,我還是不這樣認為。有缺憾怎麼可以被稱為完美,缺一個角都不行,就像相守餘生缺一天都不算。今晚無月,我們無疾而終,這就是缺憾,我們怎麼都不算完滿。你記得,下輩子再遇見,不要再告訴我名字了。”因為我想你的人生不隻有缺憾,還要完滿。
如果故事倒帶,你自我介紹時沒有不擡頭,村上盤問時我沒有幫你,同住時沒有那些無意義的搭話,我們現在估計隻是普通同事,和我認識的千千萬萬人沒有不同。我可以坦然看向你的眼睛,可以不帶任何個人情感與你共事,可以隻抱有戰友情面對你的死亡。可你偏偏就沒有擡頭,我偏偏就覺得你絕非碌碌之輩,偏偏就有一段誤會,偏偏就要在月圓之夜相愛。
今夜之後,我們是同志,是兄弟,我們千絲萬縷的聯系斬不斷,可我們都知道有什麼變了。
“再親我一次吧,就當晚安吻,明天就親不到了。”
秦霁淵直到倒數到最後一個吻,才終于弄清為什麼鄭時朗的每個吻都那麼虔誠。
他的晚安吻照例隻吻額頭,發乎情,止乎禮。
“晚安,霁淵。”他說。
“晚安……時朗。”
秦霁淵挨着他的肩頭睡了一晚,鄭時朗則是望着碼頭坐了一夜。他想說,其實後半夜雲散了,月圓了,他們已經夠圓滿。圓滿有時不一定是好事,再完美的結局也還是結局,不如缺憾,總讓人想繼續。這可能就是他相信的大成若缺。說到底,還不是希望對方永遠記得自己,他哪有那麼大度,可以毫無留戀地看秦霁淵走向新生活,走向新人。
天亮了。
飛鳥略過水面,叫聲吵醒幾個守着碼頭的工人,也叫醒秦霁淵最後的夢。睡得不好,秦霁淵感覺眼前的世界都朦胧,頭痛得緊,強撐着坐直。再看向鄭時朗,卻笑得從容不少:
“早安,哥。”
這次沒有早安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