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黃昏,門外響起敲門聲,沒想到這座房子還會有客人,鄭時朗開門,對上秦霁淵那雙生來多情的眼。
秦霁淵已經不再撬他的門鎖,鑰匙也一把不剩地全交給了他,他們之間的距離是這幾道不緊不慢的敲門聲。
“就吃這些?生過病的人更需要調養,錢不夠了和我說就好,秦家還不至于養不起你,哥。”秦霁淵沒眼看他那點清湯寡水,哪怕早知他定然如此。
“雖然人們總說窮酸書生,但還不至于養不活自己。隻是今天沒什麼胃口,少吃一點而已。你先坐,我給你泡壺茶。”
鄭時朗說的是真的,他本來就不是花錢大手大腳的人,先前的收入還算可觀,慢慢地也攢下了一筆可觀的積蓄。吃這些是出于習慣。秦霁淵一轉頭,重明的碗裡還多見幾塊肉。緬因貓要吃些生骨肉,調養腸胃,在養貓上鄭時朗倒是從不節儉。
重明小心翼翼地靠近秦霁淵,它已經不太認得出他,因為他身上那些雜糅的氣味。不管是香水還是煙酒,都是重明陌生的,秦霁淵好像還是那個秦霁淵,隻是重明已經不太熟悉。
重明像第一次認識他一樣蹭蹭他的腳踝,輕輕叫了兩聲。他揉揉重明的頭,沒有久違的擁抱。秦霁淵甚至沒坐多久:“不用忙活了,我過一會兒還有個飯局,不久留。隻是來和你說一聲,明天到老沈那坐坐,帶你認識幾個同志。”
鄭時朗點點頭。點頭之後是沉默,好像無話可說。
“那我就先走了,不用送了。”
“重明很想你。”
他們幾乎同時開口。
秦霁淵就蹲下來,和重明認認真真地道了個别:“小重明,我還有事,下次再來看你好不好。”
重明好像聽懂了什麼,叫了兩聲就朝它的飯盆跑過去了。
“走了。”這次秦霁淵沒回頭。對方那句“注意安全”也就被他錯過,被穿堂風揉碎,不知道丢去哪裡。
飯局,想吃當然是哪裡都有,可秦霁淵今天沒精力也沒胃口,要他接受自己從此和鄭時朗的關系隻能同今天這樣短暫的照面一樣寡淡,不如讓他去死。
可他也無處可去,繞來繞去居然繞到報社門口。鄭時朗走了,不知道誰還在加班,冒失地走進報社,同那個還在奮筆疾書的小姑娘打了個招呼。
“秦少爺怎麼有空來?啊,鄭主編他已經辭職了,您是來找他嗎?”小姑娘擡頭。
“不是。”秦霁淵尴尬地笑笑,“我來買幾份報紙。”
“這個點來買報紙嗎?您不用親自來的,我記得您訂過我們的報刊,新報刊印刷完後應該都會送到您家,是有什麼缺漏嗎?”
秦霁淵已經很久都沒再讀過報紙,反正沒有他的文章,看哪家都大差不差,也不會再有人大膽到敢往報紙裡藏密報。這個時候恍然想起那個人至今還未寫完的情書,讓他寫情書果然還是太強人所難。
秦霁淵随手抓了一本刊物:“這本好像沒有看見,可能是下人不小心弄丢了,我再買一本吧。”
不多時,他看清自己手上的那本刊物,撰稿人分明是鄭時朗。
“鄭主編不是辭職了嗎?這本書……”
“哦,這是鄭主編離職前還未來得及發表的一些稿件,他一向習慣把下個月的工作做完,提前寫些書評什麼的。他離職得也突然,這些稿件我整理了一下,就有了這期刊物。”小姑娘如今已經可以獨當一面,說話的風格也早不似先前那般怯生生的。她将書遞給秦霁淵,“如果有什麼錯漏也歡迎指正。”
秦霁淵不記得自己是怎樣接下的書,不記得自己怎麼走出的報社,等他回神,手裡隻有這本刊物了。翻開目錄,鄭時朗居然講了整整一期的《烏合之衆》。
“群體的智慧是愚智,天才的智慧從不出于群體。大多數時候,個人的智商難以避免地被群體拉低,這是勒龐的觀點。筆者則以為,其觀點有可取之處,然而群體也并非一無是處,它給予個人一種秩序與規範,避免個人沉入極端化的泥沼……”
無趣的大道理。秦霁淵翻了幾頁,順手将它投入路邊的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