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外高溫對屍體很不友好,郁塵沒有急着外出,等待天黑。
又一番嘈雜過後,老婆婆的兒子被趕來的救護車接走,門外終于安靜了。
床頭櫃上的手機響了,等他走到床邊,電話已經自動挂斷。
來電顯示3個未接電話,都是同一個人,應該是他去隔壁時打來。
來電人:徐逐。
鈴聲再次響起,郁塵身體微微彎曲,手指點在接通鍵上,咆哮聲立刻傳過來,不用開免提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你怎麼還沒上網解釋?!現在立刻去發博,就說那幅畫的原創作者不是你,你是抄襲别人的作品!郁塵我告訴你,别給我耍花樣,你知道後果是什麼!”
什麼畫?什麼後果?他是真不知道。
“已經快七月份了,敢影響我開辦暑期畫展,我爸媽饒不了你!原定的30幅作品根本不夠,至少也要50幅!盡快畫完,不要影響我的畫展!”
電話挂斷,狹小的公寓,再次變得安靜。
腦海中閃過一個畫面,青年坐在畫架前,機械的調色着色,一幅色彩鮮豔,朝氣滿滿的畫逐漸成型。
最後一筆落下,青年盯着畫作出神良久,霍然起身,摔了調色盤,踹倒畫架,把剛畫好的畫拽下來,撕的粉碎……
郁塵與原主情感共鳴,痛苦和絕望如同山崩海嘯傾覆而來。
激烈的情緒沖擊過後,隻剩無力和頹敗。
他的世界一片黑暗,卻被逼着創作活潑明快充滿希望的作品,隻因徐逐的畫風如此,他就要模仿,成為他的專屬代筆。
沒有自由,沒有希望。
看不到盡頭。
他不甘心,他不願意,他不想畫了。
他想結束這一切……
青年姿容秀逸,穿着嶄新的白襯衫,額頭觸地,伏跪在鏡子前,黑暗中隻餘一簇燭火跳躍在鏡面中,陰森谲詭。
青年如同失魂木偶,口中喃喃低語,“我自願獻祭所有,請鏡靈幫幫我,拿回屬于我的一切,讓有罪的人得到應有的懲罰……”
畫面消失,記憶隻剩一片空茫。
他是如何死亡,兇手是誰,幫他脊背淋血的人又是誰,原主沒有任何記憶。
郁塵很清楚,他不是什麼鏡靈。
原主應該是在玩一種招靈遊戲,想通過招靈來幫他完成心願,哪怕獻祭自己的所有,也要完成。
原主在做這件事的時候,内心平靜堅決,對生命沒有絲毫留戀。
哪怕招靈不成,他也會用其他方式,得到解脫。
郁塵不清楚徐逐說的“那幅畫”是什麼,想要了解更多信息,腦海中空空蕩蕩,沒有關于那幅畫的記憶。
人死後,記憶會出現盲點,原主剛死不久,大腦記憶還有殘留,斷斷續續,很不完整。
無一例外,那些記憶片段,都是痛苦和折磨。
原主苦苦掙紮,直至磨滅最後一絲希望。
如果不是被逼到絕境,在講究科學,不信鬼神的現實世界,他又如何會寄希望于一個虛無缥缈的鏡靈呢?
郁塵與屍體記憶共鳴,内心充滿戾氣。
昏暗公寓内,靜得仿若真空,似有未知在蠢蠢欲動。
“砰!”
畫闆掉在地上,正面朝上,露出充滿生機的風景畫。
這一聲像是打破了某種封鎖,樓下嘈雜依舊,讨論聲大到連郁塵也能聽見。
沒有關于那幅畫的記憶,郁塵隻能接受徐逐的建議,上網找找,說不定有所發現。
他對使用手機還不熟練,全靠原主為數不多的記憶碎片,慢慢摸索。
他在手機上一通操作,每個榜點一點,忽然被一條熱門搜索吸引了注意。
——“靈異”照進現實,人偶眼睛真的會動!
這條搜索排名第五,後面跟着一個鮮紅的“熱”字。
最吸引郁塵的就是“靈異”二字,他現在急需更多陰靈賺取咒晶,毫不猶豫點了進去。
出現的不是靈異事件,而是一幅畫,圖片有點模糊。
讨論彈幕不停滾過:
“這畫是真的詭異,不信的人可以高清放大,盯着人偶眼睛看看。”
“卧槽!是真的啊啊啊啊!”
“親自試過了,不管從哪個方向看,人偶眼睛都在看着我!”
“頭皮發麻!有點吓人啊!”
“為什麼我看到這幅畫,首先想到的不是吓人,而是絕望和窒息呢?”
“這幅畫讓人很難受,太壓抑了。”
“看到這幅畫的第一眼,我感受到的不是害怕和恐懼,而是濃濃的哀傷和絕望,作者到底經曆了什麼,才能畫出這樣的作品?”
……
郁塵點進圖片,放大了看。
畫風極緻暗黑,破敗地下室的牢籠中,囚困着一個殘缺不全的人偶。
人偶姿勢扭曲,兩腿一手扒在牢籠上,一條胳膊脫離身體,離開了囚牢,獨自爬向那唯一的光明——放在樓梯上的一盞油燈,燈芯細瘦,随時可能熄滅。
整幅畫氣氛神秘詭谲,第一眼會讓人覺得人偶姿勢怪異,再看就會發現,人偶的正面是身體的背面。
最古怪的是人偶的眼睛,陰郁又向往,瘋狂又理智,似活又亡,毀滅與新生矛盾融合。
處處矛盾,又處處和諧。
郁塵看着人偶,人偶黑白分明的眼睛也在看着他。
靈動鮮活,像是一雙真人的眼睛。
零星記憶碎片出現在腦海中。
他記得這幅畫。
這是原主的作品,準确來說,這是老師布置的一次作業。
在徐家的不斷逼迫下,原主的精神和身體都岌岌可危,這幅畫是他拖着高燒的身體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