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昀把溫别桑縮回去的腿又拉回來,不悅道:“走啊,站這幹什麼。”
龐琦趕緊走了。
他心中納悶至極。
太子和三公子素來兄弟情深,怎麼這次聽到他遭了那麼大的禍事,竟然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也不像是被太子妃的美貌迷住的樣子。
裡面,承昀賣力地給他揉着腿,直到溫别桑忍無可忍,伸手推他:“不要你揉了。”
承昀松手,擡眼看他,然後屈指從他臉頰揩了滴淚珠。
望着指尖的晶瑩,挑了挑眉。
怎麼欺負你你哭,對你好你還哭呢?
他盯了溫别桑一陣,确定般道:“你這是天性愛哭吧。”
“……”
溫别桑逼着自己把視線從對方臉上移開。
他感覺自己随時會忍不住掏出推彈小弩把那張臉打開花。
承昀似笑非笑,他猜測等到對方腿好了估計就會計劃逃跑。
不過,逃跑才有意思嘛。
他随意整了整衣袖,轉身走了出去。
裡面,溫别桑看着自己腫的更高的腿,眼神冰冷至極。
承昀出門之後便去尋了齊松,後者一向不會離他太遠,很快被他招手喚了過來:“殿下。”
承昀示意他湊近,低聲道:“孤昨日借來的那匹馬,你放哪了?”
“您不是說要找主人?”齊松道:“隻是昨日回來的時候已經太晚了,卑職還未來得及安排。”
“你送去太仆寺了?”
“沒有沒有。”齊松忙道:“那馬既然是别人的,總歸是要還回去的,卑職心裡有數,不敢驚動太多人。”
事實上,齊松心裡也清楚,嘴上說的是借,事實明顯就是太子從哪個倒黴蛋手上搶來的。
要真送去了太仆寺,那麼好的馬,肯定會讓那批養馬的官員傳的沸沸揚揚,到時候怕是影響不好。
承昀嗯了一聲,道:“天黑之後,你把它帶過來。”
随後,他又去了書房,挑了本火器進階大法,全神貫注地看了起來。
下午,龐琦又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門,承昀一看到他,就有些不耐:“幹什麼?”
“三公子醒了,又鬧着要找您給他出氣……”
“知道了。”承昀道:“你就說孤已經在幫他找馬了。”
還能睡着,應該沒什麼大事。
龐琦看得出來他實在不想見常星竹,隻好又埋着頭轉身。
“等等。”承昀開口,道:“他有說這次回來有什麼事嗎?”
“這,倒是沒有……”龐琦道:“需要問問嗎?”
“問。”承昀道:“順便問問他什麼時候走。”
常星竹已經洗過澡換過衣服,他坐在床前,兩隻腿分開放在兩條凳子上,腳上正纏着紗布,腿間放了個小桌,正在吃東西。
到底是在北疆凍過來的,這樣的天氣,他隻穿着單衣,竟然也沒覺得冷。
發現龐琦又一個人回來,他有些不滿:“承昀呢?我千裡迢迢回來找他,他怎麼見也不見我?”
“太子殿下去給您找馬了。”
常星竹心情沉重:“看來他一定非常生氣,那可是我們倆一起養過的小紅馬。”
龐琦不敢說太子殿下并沒有這麼生氣,他道:“三公子,您此次回來盛京,可是有什麼要事?”
“倒是也沒什麼要事。”常星竹道:“之前我和承昀通信,聽說宮烨被封了楚王,咱們陛下一登基就迫不及待給了那家夥這麼大的名分,我想着承昀現在肯定壓力特别大,反正我在北疆也沒事幹,閑着也是閑着,就決定回來給他一些精神上的支持。”
龐琦:“……那您準備留多久?”
“不知道啊。”常星竹道:“如果承昀需要的話,我一直留下來也可以。”
溫别桑自己拿藥油揉了腿,很快又縮着身體在帷帳裡睡着了。
晚些時候,龐琦帶了套新衣服來,讓他洗了個熱水澡,并把身上那套泥腥味的衣服收了下去。
他靠在自己的床上,枕頭下放着推彈小弩,側耳聽着外面的動靜。
他猜測常星竹的事情應該讓那無常惡鬼非常頭疼,不然自己不可能這麼舒坦。
确實如溫别桑所料。
天徹底黑下來之後,承昀在一片墨色之中把馬牽去了西院。
院子裡屋門緊閉,承昀讓守着門前的宮人不要出聲,自己輕輕推門走了進去。
空氣裡彌漫着一股藥膏的味道,沁着絲絲涼意。
“誰?!”
這厮武功不行,感知能力倒是不錯。
承昀低聲道:“常三。”
常星竹大喜:“承昀!來人,快點……”
“不必點燈。”承昀内力比常星竹高出不知幾個檔次,在黑暗中也能分辨事物,他望着那張歡喜的臉,暗道也難怪自己沒認出來,常星竹居然抽條了這麼多,長相也發生了一些變化,倒是比小時候圓滾滾的好看多了。
他道:“我已經把煙霞找了回來,就放在你的院子裡,隻是事務繁忙,隻能抽這晚間過來看看你。”
常星竹非常感動:“這麼晚了你還專門過來,我本來還以為你都把我忘了。”
“怎麼會。”承昀道:“你有什麼事情,可以找龐琦安排,聽說你腳受傷了,近期就不要胡亂走動了,别留下什麼病根。”
“我知道了。”常星竹道:“你忙你的,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這件事,還是不要告訴母後了,她的煩心事已經夠多了。”
常星竹本來還想去找皇後告狀,聽到這話頓時有些汗顔,忙道:“你說得對,如今那陶氏都做上皇貴妃了,她必然也是一堆麻煩,你放心,我不會去打擾她的。”
“嗯。”承昀放下了心,又語重心長道:“如今盛京局勢動蕩,你不該在這個時候回來,實在太危險了。”
常星竹:“沒事的,我能保護好自己。”
你這廢物,不牽連我就不錯了。承昀道:“等你腳好些了,我派一隊人送你回去吧。”
“不行。”常星竹用笃定的語氣道:“如今那陶氏崛起,宮烨封王,你處境如此水深火熱,我怎能棄你不顧?”
承昀在黑暗中瞪了他一眼,還沒想好怎麼說服他,常星竹忽然換上了好奇的語氣:“聽說你抓到了個小妖怪,我明天能去見見他嗎?”
承昀警惕:“你不是腳磨傷了,已經能走路了?”
“沒。”常星竹氣餒,又道:“你也可以讓人帶他來見我啊。”
“……到時候再說吧。”承昀放下心,準備離開。
常星竹又道:“對了,那劫匪抓到了嗎?”
承昀:“……哪個?”
“就是那個披頭散發相貌猙獰跟惡鬼一樣的家夥,當時他突然朝我沖過來,把我吓死了,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拍下了馬,我發誓,但凡他長得稍微不那麼吓人,我絕對能一巴掌把他拍死!”
承昀沉默了一陣,道:“你看清他的臉了嗎?”
“當然!他就算化成灰,我也能一眼認出來!”
承昀面無表情地離開了西院,回到寝殿裡躺下,心中煩悶的緊。
若隻是常星竹他搶了也就搶了,雖說這是舅舅家最小的孩子,可是承昀也是跟他年紀差不多的,兩人受寵程度幾成正比。
但常星竹因為幼年體弱,受不得北疆的寒冷,小時候一直養在皇後身邊,皇後對他極為疼愛。若是給她知道十多年未見的侄兒剛回盛京就遇到這等慘事,肯定會把罪魁禍首揍開花。
他翻來覆去,一直到了淩晨才沉沉睡去。
未料入睡這樣晚,竟然也做了夢。
夢裡的人依舊長着妖孽的臉,嗓音清泠泠的分外動聽,但話就沒那麼好聽了。
“幹嘛要幫我穿衣服,你是天性愛伺候人嗎?”
卯時,承昀睜開眼睛,懷疑自己聽錯了。
那妖孽竟然說他天性愛做奴才,他是不想活了嗎?
自己究竟是怎麼容忍他活到未來的!
他翻身抽出枕下的長劍,又倏地止住。他自然不相信這些夢一定會發生,他懷疑這應當隻是普通的夢境,畢竟他以前還從來沒有如此長期的夢到同一個人。
這不可能是預知夢,那萬一他把那厮殺了,依舊做夢怎麼辦?
他吐出一口氣,重新把長劍放回去。
不過是個普通的夢而已,他分明可以在現實裡讓他明白,究竟誰才是真正的奴才。
“來人。”
“奴才在。”
“去把那妖孽叫醒,讓他來服侍孤更衣。”
龐琦快步出了他的寝殿,承昀耳力驚人,很快聽到外面傳來‘笃笃’兩聲極為小心的扣門聲,随後是輕聲細語:“溫公子,您醒了嗎?”
承昀豁地跨出門去,寒聲道:“你是沒吃過五谷嗎?給我把門踹開!”
龐琦:“……”
他聽話地拿腳踢了一下門,房門紋絲不動。
承昀的目光落在旁邊,陰郁道:“你去。”
被他使喚的侍者急忙跑了過去,他們雖然并不知道太子夢境的事情,但是有龐琦這麼一個大總管在前面示意,他便也小心地踢了一下那門。
承昀:“……”
話本裡那些為了主上的前途不惜惹怒主上搭上性命也要處死妨礙主上霸業的心上人都是騙人的!他們根本隻會在乎自己的利益!
他自己的尊嚴,自己的前途,自己的宏圖大業,隻能靠自己來捍衛!
承昀大步跨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