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視線對一般人來說難以忍受,但秋亦倒是适應良好。
有一次他練劍完收劍,看見師尊阖上眼,竟是睡着了。秋亦也不知道為什麼,想要上前走近,還未走幾步,正好與忽然睜眼的虞觀的視線對上。
那次之後現在身就不再來了,所以至今秋亦也沒見到自己師尊真正的劍長什麼樣。
劍出鞘,出乎秋亦預料,這把劍比他想象得更為華美。劍若琉璃,流光溢彩,劍身上層層疊疊的幻彩雲霞隐現,光落下時折射千萬種斑斓色彩,幾乎像是一件藝術品。唯有被虞觀握于掌心時,那冰涼寒光才能讓沉醉的觀賞者瞬間清醒過來這件藝術品的鋒芒。
虞觀性情冷淡沉穩,遇事從簡,若說過去身身上還有一點頑劣的少年氣的話,那麼現在身看起來就完全是淡漠的模樣了,像是一捧凍手的雪,劍道總是冰冷而鋒利,除了俊美的外貌、精妙的劍術外好像與“美”根本沾不上邊,更别提還是如此繁複絢爛之美。
秋亦過去也曾猜測自己師尊的劍會是什麼模樣,猜過是最樸實無華的鐵劍,也猜過是很經典的藏着萬般神秘的沉默黑色斷劍,卻萬萬沒想到是一把看着像是修幻夢一道的修士會用的、如此美麗的劍。
……但是不得不說,真的好漂亮。淺淡是美,這種五光十色的斑斓同樣是美。秋亦忍住驚歎,看了一眼又一眼。
虞觀問:“要握住看看嗎?”
秋亦窘然,意識到自己無意識說出了心裡話:原來這種低級的錯誤也能發生在修士身上。
但他抵抗不了一把這麼好看、握在虞觀手中還好看與炫酷兼備的劍,于是一邊窘然臉紅一邊伸手接過了虞觀遞過來的劍。
湊近了看,這把劍身上的花紋細微之處一一盡顯,精細簡直像是無數個微縮天空,稍微變動視角便能看到不一樣的色彩,讓秋亦想起第二世時街上商人賣的萬花筒玩具。萬花筒太貴了,那時秋亦囊中羞澀,精打細算過日子,隻上去湊熱鬧體驗了一番,其中萬般色彩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而這把劍遠比萬花筒更富有變化與色彩。
秋亦感慨:“真是巧奪天工。”
他端詳一番,依依不舍地把劍交還回去:“師尊,這把劍叫什麼?”
“明霞。”虞觀道。
好名字。
“不太像師尊的風格。”
虞觀瞥了弟子一眼,語氣平淡:“少時聽聞成仙時仙門自開,天降彩霞,流光乍現,所以起名明霞。”
秋亦止不住笑:師尊也有龍傲天歲月啊。
他道:“要是我正好和師尊是同一時代的一輩人就好了。”
他也想見見更年輕肆意的師尊,凍雪從一開始說不定隻是一捧流水,年少時虞觀應該也是心高氣傲的天之驕子。
虞觀輕飄飄地應聲:“嗯。”
明霞劍随意劃開一條裂縫,裂縫又擴大成為通道,往裡看去,唯有漫漫虛空、一片虛無。
明霞劍歸劍鞘,虞觀走來伸手點了下弟子的額頭,看秋亦一臉懵懂地睜着眼睛看他,眼中不禁流露幾分笑意,伸出手:“走吧。”
“要握手嗎?”秋亦看虞觀伸出來的手,心中莫名緊張,感覺雙手瞬間無處安放,甚至隐隐想要後退。
雖然情感上已經很熟悉、甚至親近虞觀了,但是秋亦過去與人有柔和接觸的經曆實在是太少了,就像太久沒被擁抱的人驟然被抱反倒會渾身不自在一樣,他現在面對對自己伸出的手也渾身不自在。
“嗯,”虞觀道,“我們要從虛空中走,你境界太低,我怕你走丢。”
……走丢什麼的,聽起來像是帶小孩。秋亦心想。
不過對比起歲數,他在虞觀眼裡恐怕還真就是個小孩。
又瞅了虞觀一眼。
沉默的仙人依舊保持着那個姿勢,對秋亦攤開手,銀灰色的眼睛看不出有什麼情緒。
秋亦躊躇片刻,猶猶豫豫的,終于主動伸出手去握住虞觀的手。
虞觀輕輕回握住。
他的手修長,骨節分明,皮膚像是冰涼的玉石,或許是修煉和煉體的原因,手上隻有一點薄繭。又因為年長,他的手比秋亦的要大,能完全包住秋亦的手。
雙手交疊的時候掌心變得溫暖起來,似乎有一股暖意順着掌心流向心髒,秋亦不讨厭這種感覺。
他還是有點拘謹,乖乖被虞觀牽着,哪也不去看,平時的坦然蕩然無存,像隻埋頭不面對世界的小鹌鹑。
鹌鹑似的弟子安安靜靜縮着,在心中對比師尊和自己的手,想自己以後還要再長高、長大,以後成為和師尊一樣的冷酷劍修。
他們走入那道裂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