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吓得連書都忘記撿了的男生留着一頭挑染了幾縷棕色的黑發,一雙眼睛圓滾滾的,鼻尖翹而小,嘴唇很潤。
長得像布偶貓。
紀阮很瘦,但是是很勻稱的那種瘦。
男生穿着一件簡單的白色短袖,小臂看起來軟的像蓮藕。
按照他的要求,對方在進入房間之前被仆人換上了一件下擺隻到大腿下方位置的短褲。
紀阮有着一雙筆直、漂亮、白皙又健康的雙腿。
可以直立行走,可以跑,可以跳動。
嚴頌鳴的目光最後落在對方的腳上,圓潤的腳趾,弧度完美的腳背。
男人的喉結上下一滾,察覺到自己的殺欲逐漸平複後另一種欲望竟開始攀升。
他的身體殘疾以後心也跟着殘了,整個人像是一罐填不滿欲望的空瓶,需要不斷的往裡加入愛或恨才能繼續活下去。
紀阮不知道嚴頌鳴在想什麼,但他向來對别人的情緒變化感知的非常迅速。
嚴頌鳴又一直毫不掩飾地盯着他的腿看,紀阮覺得對方是真的很想砍下自己的雙腿。
死亡第六感在腦海裡瘋狂響鈴,他必須馬上離開這裡。
但要怎麼才能安全地離開?
紀阮小心地看了眼房間那扇沉重的漆黑大門,謹慎地估量着自己的能力,雖然不想自大,但他可是在中學時拿過校運聯賽短跑百米冠軍的!
可古堡裡那股陰晦,沉濁的氛圍并沒有因紀阮的自我打氣而消散,他的恐懼也一直随着時間的拖延而在增加。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掉san值嗎?
紀阮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會在這個恐怖小說世界裡被吓死。
紀阮:“……”
為什麼會穿進驚悚小說裡啊,紀阮欲哭無淚地想,好倒黴。
異常詭異安靜的房間裡隻有紀阮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不過幾秒後,嚴頌鳴終于開口了。
“你的時間還沒結束,繼續把書念完。”嚴頌鳴說。
男人的聲音像一把被蟲子咬壞了的腐爛的大提琴,乍一聽透着古樸優雅,但細想總讓人聯想到死屍的氣息。
或許是殘疾的原因,紀阮注意到嚴頌鳴整個人都像是快要死掉了那樣,陰沉沉,灰蒙蒙的。
“坐下。”
紀阮站着不動的态度讓嚴頌鳴的語氣嚴厲了許多。
紀阮猛然回過神,想到逼近一百的殺意值,猶豫了兩秒後他就乖乖地坐回了自己剛才滑落的那把高背紅絲絨椅子。
紀阮心想,腦海裡的那行字沒有再彈出來,或許現在暫時是安全的,比起貿然推開門跑出去,挨到念書時間結束可能是更好的選擇。
況且那扇門看起來是那樣的沉,他沒有十成十的把握能推開。
紀阮拿起那本書翻到之前那頁。
暗黃色紙張上的例如“枯樹殘枝”、“灰牆暗壁”、“詭谲”等字詞猛然沖進紀阮的視線。
坐在這種房間裡讀這種書,有點像爛俗電影裡非要在午夜十二點的教室裡玩恐怖遊戲的作死配角。
即便十分萬分的不想,但現在紀阮沒有選擇的權利。
三秒後,念書聲重新在灰暗的房間裡緩緩響起。
嚴頌鳴沉默地注視着紀阮,氣氛至少在表面看起來似乎很祥和平靜。
但隻要仔細聽紀阮讀出聲的句子,不難發現這又是一篇驚悚小說。
紀阮硬着頭皮快速地閱讀着。
“埃塞爾雷德掄起釘頭錘擊中龍頭,巨龍瞬間倒在他眼前,發出一聲臨死的慘叫,那聲慘叫撕心裂肺,前所未聞……”
古堡的氛圍給這篇恐怖小說增加了成倍的毛骨悚然感,紀阮念到最後幾乎要快到飛起來,他實在是太害怕了。
嚴頌鳴要聽的這篇‘厄舍府的倒塌’很短,但等到紀阮念完時他的嗓子還是無法避免的沙啞了,而且啞的很厲害。
紀阮念到中間壯着膽子詢問過嚴頌鳴自己能否喝一杯水緩解一下嘶啞的喉嚨,但被拒絕了。
紀阮很敏感,在被拒絕的那瞬間他就意識到嚴頌鳴似乎很享受聽他這種嘶啞掉的嗓音。
比起清朗的幹淨的,對方更喜歡這種啞掉,壞掉,死掉的聲線。
讀完後,紀阮疲憊地合上書本,在心裡默念了幾聲變态。
房間裡不知道是不是開着冷氣,紀阮覺得自己踩着地闆的雙腳已經快要凍僵了。
“我很滿意,你通過面試了。”回味着紀阮沙啞的聲音,嚴頌鳴忽然這樣說。
紀阮愣住,他今天來這兒給嚴頌鳴念書是一場面試?
原來嚴頌鳴有這種聽别人給他念書的癖好。
不怪紀阮記不住書中具體情節,他向來膽小,從來不主動去看懸疑類小說,跟朋友聚會時躲不過看了場恐怖電影後都會吓得好幾晚隻能開着燈睡覺。
所以這本和自己同名同姓的小說,他隻大概掃了幾眼,了解結局,但并不知道具體故事展開。
嚴頌鳴沒管紀阮的反應,繼續冷淡地說:“時間就定成和今天一樣,每周四下午三點,能接受嗎?”
這句話雖然是問句,但嚴頌鳴看起來根本不是在問,而是在通知。
下周四下午,七天之後。
那是一個對此刻度秒如年的紀阮來講很遙遠的時間概念,于是他同意了。
紀阮也不得不同意,因為他不知道拒絕嚴頌鳴的下場會是什麼。
“能接受,我會準時來的。”
“謝謝嚴先生。”
“嗯。”
跟嚴頌鳴對話的感覺很荒謬也很奇妙,就像在跟一個毫無生氣的蒼白雕塑對話一樣。
嚴頌鳴一直搭在膝蓋上的手忽然動了,陰暗的燈光下紀阮看不太清,隻知道對方好像拉動了什麼繩索。
下一秒,一陣悶悶的鈴铛聲在屋内響起,幾乎同時間,兩名仆人拉開了房間那扇黑沉的大門。
紀阮忍不住回頭,發現屋外的顔色和屋内很相似,都是死氣沉沉的灰暗。
簡直就是剛才那本厄舍府古堡的現實重現。
仆人們低着頭輕步走進房間,向紀阮遞來他原本穿過來的長褲。
紀阮這才意識到自己現在穿着的這條短褲是嚴頌鳴特意讓他換上的。
所以鞋襪應該也是嚴頌鳴讓脫下來的。
紀阮接過褲子正疑惑地想,自己要在哪兒,怎麼換時,嚴頌鳴那蛀死掉的大提琴聲線就在身後沉悶地響起來。
“就在這兒換,當着我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