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傳奇騎士事迹已久,但真的見面,卻還是那一天。
躲避追殺的他騎着瘦馬進入荒原裡唯一的城市。
紅褐色的石頭鋪成的小路通向一座座飽經風霜的小店,他的馬哒哒走在無人的路上,兩邊緊閉的院落裡偶爾探出一束茉莉花,整座城都在風暴襲來的午後酣睡。
在那樣一個卷着黃風,落日西下的午後,他們在一間旅社擦肩而過。
他轉頭去看,那人站在餘晖中,花低垂,風輕吟,世間一切都模糊成背景色。
彼時那人以為自己是流浪的吟遊詩人,滿腹大陸史詩,琴聲裡藏着許多故事。
傳聞中冷酷得像千年寒冰的騎士在他的羊毛毯前駐足三日,第四天送來一杯泡着幹橙片的熱葡萄酒,邀他共飲。
【你是這裡的琴師,還是流浪的吟遊詩人?我是帕森斯,你叫什麼名字?】
【伊爾曼,自由的吟遊詩人。】
一個反叛軍首領,一個來追殺反叛軍首領的人,尚未窺破命運愚弄的兩人在哈圖沙原深處的旅館一見如故。
他們彈琴聊天,也一起下幻獸棋,店主送來的蜜漬核桃和果茶就在邊上,一伸手就能拿到。窗台外,天色逐漸昏暗。
“我們很久沒見了。”
結束回憶的江濟堂笑了聲,他真切地意識到,雖然身體還年輕,但他的靈魂已經實實在在老了。曾經的熱情沖動,都已被歲月釀制成溫湯,不傷人,也不傷己。
“人類法師,這顆種子送給你。”
生命樹的樹冠抖了抖,落下一枚雞蛋大的雪白種子。種子一落在江濟堂的手心就沒入血肉,在他的靈魂上瘋狂生長。
江濟堂收緊手指,他竟感覺到生命力,那斷裂的生命線被什麼東西接上了。
這個世界允許存在黃金眼這樣的魔法道具,但人類無法使用魔法,他們身上缺少了最關鍵的‘核心’。
可現在他感覺自己随時都能用出‘魔法’。
“這太珍貴了。”生命樹,一款蘊含生命本源,法則化身的神話植物,它的一片樹葉都能讓施法者們瘋狂,何況是能種植出新的生命樹的種子?
“噓,一個世界隻允許存在一棵生命樹,所以我存了很多種子,你别告訴他們。”生命樹再次抖動樹葉,似乎笑得很燦爛。
“我想你可能知道我風評不太好?”雖然江濟堂覺得那都是诽謗污言,但在一個全民禁魔的世界給一個戰争發動者挂成長系的超級金手指?
生命樹沉思了幾秒,又笑了起來:“是的,但我并不在藍星。”
“……”
“我該走了,再見人類朋友,祝你好運。”
生命樹和曠野消失了,剛得到的限時道具也消失了,這開辟出的空間縫隙承受不住生命樹的降臨,已經破碎。
江濟堂一個人站在房間裡。
“謝謝,也祝你好運,我的朋友。”
“叮,任務者江濟堂破壞試用版秘密自習室,自動扣款三千積分。積分不足,記入欠款。任務者江濟堂,欠款一億零三千,請盡快完成還款。”
“……”
也謝謝你,系統,沒有扣幹淨那可憐的五個積分。
老朋友來了又走,懷念的絲滑琴聲響起在九點的老城區。
和熱鬧的東區不一樣,西南角的老城區沒有夜生活,哪怕是大排檔,九點也都關門了。
江濟堂樓下的水果店也關門了,他站在三樓的陽台上,琴弓擦着琴弦,發出顫音。
琴聲幽幽,如泣如訴,仿佛在耳邊訴說着遠古流傳的故事。
閃着光的螢火蟲來了,不知名的飛蟲也來了,輕輕落在陽台植物上,安靜待着。
自然逸散的光點在小小角落飄蕩起舞,人類雖然看不見,但伴着優雅琴聲似乎特别好眠。
事情變得更加複雜,他好像擁有了一部分生命樹的特性,療愈,安撫,驅散邪惡,滋養生命。
“索拉?”不好嗎?黃金眼發出疑問。
“不是不好,而是……得到的太多了。”得到了就會害怕失去,心生惶恐。
多想無益,江濟堂搖搖頭,他放下小提琴熄了燈。
九點的西南角已經是休息時間,距離不過十多公裡的東區卻正是夜生活開始的時間。步行街、夜市、外灘的酒吧一條街……依舊人聲鼎沸。
燈光如星光的大都市裡,市裡最高建築之一的錦城國際酒店的頂層,一個高大男人站在落地窗前眺望遠方。
星光落在他眼裡,化作一片翠綠,隻是這綠冷得生霜。
“主人,您在看哪?您确定伊爾曼大人在那裡?那裡看起來像是貧民窟。”
這一片都是高樓大廈,但遠處卻是一片層高不過六七的低矮房子,漆黑一片,明顯屬于這個城市的‘低收入者聚集區’,他們要找的人會在那裡?
“伊密……伊爾曼不在乎這些。”
哪怕隻是提到這個名字,胸口曾經受創的地方依舊生出密密麻麻的疼,回憶和現實交織,好似常春藤和樹幹緊緊交纏。
但他已經喊不出曾代表親密的小名。
他手指上紅眼黑龍造型的戒指發出微光:“這個世界不允許存在魔法,反叛軍首領在這裡就是個普通人。”
哦吼,他現在是個普通人。
難以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