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昆侖,桑伊接觸最多的人便是玉清,無論是化形時玉清遞給他的衣服,還是他修習法術懵懂時玉清手把手的教導……
于他來說,在這個世界裡,是他最親近重要的人,是師長也是親人。
在昆侖無論發生什麼事,第一個出現在他面前的總是玉清。
那時他尚且無法掌控自己的身形變換,即便是一隻鳳,對上山中有靈的猛獸也沒有多少抵抗的力量。
白色黑紋的老虎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身後時,他剛好嘗試着變成人形,隻是那一刻身後的氣息讓他頭皮發麻,他剛回頭,還未看清來的是什麼東西便感覺到一陣疾風起,便被一股重力按在了地上。
桑伊後背有些疼,他本以為是哪位師兄弟的惡作劇,等看清上方那隻大白虎時,渾身僵硬不敢有絲毫動彈。
這隻大白虎比一般的虎更高大一些,額頭上同樣印着黑色條紋,龇牙間能看見尖銳的牙齒,柔軟的毛發和發燙的溫度與那能将人一口斃命的大嘴形成鮮明的對比。
桑伊繃緊了身體和大白虎對視。
大白虎眯着眼睛看着桑伊,仿佛巡視領地一般,上下打量着,最終它張開嘴低下頭露出腥紅的舌頭。
“不要——”
桑伊充滿驚恐的聲音被又厚又粗的舌頭壓回去,大白虎舔上了桑伊的後頸,毛茸茸的腦袋蹭着桑伊的耳朵,舔一下發出一聲低吼,似乎心情很愉悅。
桑伊木着臉茫然至極,驚慌褪去之後他發現,這隻虎似乎沒準備吃掉他,至少沒有準備在現在吃掉他。
被大白虎舔舐的後頸有些發麻發燙,桑伊隻覺得難受得不行,他很想偏開頭避開那隻虎,可又怕猛獸牙齒不長眼會劃破他的脖子,那真是得不償失。
他明明是……鳳凰,他到底是在做什麼?
大白虎的舌頭舔了一陣後頸後心滿意足地轉移陣地,如同在對食物進行标記一般,根本沒有在意被它的大掌按住的人被吓得渾身顫抖。
怎麼辦?桑伊的腦子裡冒出這三個字,很快他又想,他得變回去,變回去就能飛走,飛走了這隻大老虎就抓不到他了。
可糟糕的是,他發現,自己沒有辦法變回鳳,或許是因為法力低微,又或者是在因為被大白虎禁锢了自由,沒有能力掙脫。
大白虎嗅了嗅桑伊,确認獵物身上都是它的味道後又發出一陣陣低吼,震得桑伊耳朵生疼。
大白虎黝黑的瞳孔裡映照出桑伊的模樣,桑伊能看到自己眼底的驚慌,他顫抖着試圖和大白虎交流,“能不能、能不能松開我?我一點都不好吃,一點都不好吃的!”
大白虎歪了歪腦袋,毛茸茸的臉上似乎還露出幾分茫然,它見桑伊害怕的模樣,又舔了一下桑伊的臉。
大白虎呼出來的氣息差點沒把桑伊送走,他、他不能葬身虎腹,早知道……早知道他一定會乖乖地待在師父身邊不亂跑的,所以師父為什麼還不來。
他知道自己這樣的想法很沒道理,就算玉清是他的師父,也沒有為他的一切負責的理由。
可是,他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
“師父……”他極輕地嗚咽了一聲,眼底慢慢地蓄了眼淚。
大白虎依舊舔着桑伊的臉,尖利的牙齒會從桑伊的臉龐蹭過。
桑伊用力憋着自己的淚水,伸出手想要抓住大白虎的毛,忽然,大白虎身體僵硬下來,然後慢慢地往旁邊倒了下去。
桑伊怔怔地擡起眼看着上方的人,逆着光的男人看不清表情,隻能看見白衣出塵,白色長發在微風下浮動。
“師父。”
“來。”玉清伸出手,眼底浮現出幾分無奈,“不過片刻未見,就這麼可憐了?”
桑伊聽見玉清的話,他忍不住癟了下嘴卻沒說話,他借着玉清的力道站起來,又一個趔趄,腿腳發軟,跌入玉清懷裡。
“師父……”桑伊的聲音帶着些微的鼻音,透露着不自知的依賴。
“站不穩?”男人扶住他,聲音輕了些,“被吓到了?”
“師父。”深埋的委屈在這一刻具象化,桑伊抓緊了玉清的衣服,鼻尖酸澀,眼前模糊一片,“我以為我要死了。”
“都與你說過了。”玉清輕歎口氣,“好好跟着我,我才好保護你……下次早點叫我。”
桑伊嗚咽着搖頭,聲音在玉清懷裡又悶又委屈,“明明是師父來得這麼慢,還要教育我……”
“我哪裡教育你了?”少年的眼淚浸濕了玉清胸前的衣衫,玉清的聲音一收,最終他隻是輕揉了一下桑伊的後頸把事情攬到自己身上,“是我發現得晚了,我的錯。”
桑伊擡起頭來,他眼角和鼻尖都泛着紅,看起來極為可憐,“師父,我不是……鳳嗎?”
一隻鳳,怎麼能這麼弱?
玉清伸出手指,輕輕地拭去桑伊臉頰的淚痕,“你出世沒多久,還在成長。”
桑伊看了一眼地上的大白虎,又看向玉清,“這個……”
“暈倒了。”玉清道。
桑伊腿又軟了,他說,“師父,如果你不來,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留在我身邊就好了。”玉清垂眸看着少年紅彤彤的鼻尖,眸光不明,“留在我身邊,我會一直保護你。”
留在……
桑伊大概是累了,松了松抓着玉清的手,“師父,我們回去吧。”
沒有得到桑伊的回答和承諾,玉清掩住眸中的神色,平靜道,“是該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