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出神時,一個擁抱突然纏了上來,周煜林第一反應竟然是渾身一僵,很不自在地扭了扭,試圖掙開。
靳修臣冷淡的嗓音,不徐不疾地在他耳畔響起:“昨天我沒回家,生氣了?”
周煜林垂眼看着自己沾了水的手:“有點。”
一個吻從耳後蔓延開,男人吻得很動情,細細地用唇瓣摩挲他的耳根:“我這不是回來了嘛,今天陪你好不好,今天哪兒也不去,就陪你一個,誰讓你是我心尖上的寶貝。”
這些情話,纏綿缱绻,動人至極,周煜林卻覺得心髒發冷,好像寒冬裡破了窗、被凜風抽打的屋子。
他勉強微笑:“好。”
靳修臣把他翻了個面,摟着他的腰,尋着他的唇,壓着他熱吻。
周煜林睜着眼睛看了他一會兒,最終認命般緩緩閉上。
他的身體對這個男人的體溫很貪戀。
吻得難舍難分時,他突然聽見靳修臣說:“昨天你去過酒吧?”
周煜林頓了下,用沉默回答了他。
靳修臣放開他一些,邊親吻他嘴角,邊說:“是不是聽到了什麼?”
“林林,不要信,我有時候在外面挺混賬的,我承認。所以在人前的很多話,都不是真心,應酬而已。”
“男人都要面子,我的林林也懂的,對不對。”
這一刻,周煜林的心理很詭異。
他想的不是靳修臣這話幾分真假,而是——難怪今天這人回來了。
因為知道他去過酒吧,看到聽到了什麼,怕他鬧脾氣,大家都不能安生,所以先回來用懷柔政策安撫。
其實周煜林脾氣挺好的,這些年跟他接觸的人,就沒有說他一點不好的。
今天如果不是靳修臣,一再刺激,他還能再忍一會兒。
周煜林笑了聲,這麼多年,頭一回把鋒利的刀頭朝向靳修臣:“沒事,都十年老夫老妻了,你膩了也很正常。”
“就是下次在外面潇灑了,回來别親我,誰知道你的嘴有沒有嘬過什麼髒東西。”
幾乎肉眼可見地,男人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額角的青筋都在暴躁地跳動。
周煜林卻像個沒事人一樣,轉身把洗了的碗擦幹,依次放進碗櫃裡。
他想,他也挺有刺兒人的天分的,這嘴毒起來,也是一騎絕塵,得給他搬個獎。
男人的呼吸聲有些粗重,聽得出來他在忍耐。
半晌後,靳修臣似乎平複了,語氣意味不明:“你跟靳修竹聯系過了?”
周煜林擡了下眼,不清楚他怎麼知道的,但這不重要,又繼續做自己的事。
靳修臣一隻手掐住他的後腰,力道重得發疼:“我說過多少次了,讓你離那個人遠點。”
周煜林回答得不輕不重,試圖講道理:“你讨厭他,是你的事。我說過,我不幹預你跟他之間的鬥争,你也别幹預我跟他往來。”
靳修臣仇恨靳家的每一個人,好不容易鬥死了老子,掌控了靳家,如今就剩個靳修竹了。
但靳修竹是周煜林從小便認識的大哥哥,一直照顧他,他才是個幾歲的娃娃時,就成天追在靳修竹屁股後面跑,二十幾年的情誼,他不可能斷了。
廚房裡正安靜,突然哐的一聲巨響刺耳地炸開,驚得周煜林手抖了下。
是靳修臣粗暴地踹了一腳鐵制的櫥櫃。
随後男人摔門而去。
周煜林緩緩放下手裡的東西,眸光暗淡地盯着地面。
又吵架了。
這次要冷戰幾天呢。
周煜林手搭在台子上,想起昨晚聽到的那些話。
昨天之前,雖然周煜林有點辛苦,但從沒想過會跟靳修臣分開,他覺得他們會一輩子在一起,未來是一幅具象化的圖。
一夜之間,未來變成了不确定。
這不是一天就能完成的轉變。
是婚後近一年的争吵和冷暴力,讓他的委屈和失望逐漸堆積,終于在昨晚,被最後一根稻草壓垮。
周煜林從廚房出來,把自己蜷縮成一團,窩在沙發上,順手撈起伴伴抱在懷裡,低聲喃喃:“以前他對我很好的。”
高中時周煜林家裡變故,父母雙雙去世,他度過了一段痛苦無依,向死絕望的日子,是靳修臣突然出現,一直默默陪着他。
那時靳修臣還隻是個被靳家抛棄掉的棄子,帶着病弱的母親,一樣艱難地生活着。
靳修臣理解他所有的痛苦,懂得他所有的脆弱,幫他療傷,讓他從悲恸中走出來,再次振作。
十年,靳修臣曾說,他這輩子最得意的,就是把他的林林養得這麼好。
周煜林嗓音逐漸艱難酸澀:“大學我沒錢去上,他打了很多份零工,想供我去學最燒錢的美術,他說要讓我實現自己的夢想……我那時真覺得他瘋得厲害。”
明明那時的靳修臣,連養活自己都費勁兒。
可周煜林又怎麼舍得,把所有擔子都壓在靳修臣的身上。
所以在填報志願時,他臨時改了學校,沒學美術,而是選了容易就業的計算機專業。
他的人生,近乎是踩着靳修臣建立起來的,靳修臣願意讓他踩,心甘情願地成為他的踏腳石,拼了命也要成全他。
周煜林現在都還記得,當年才十幾歲的靳修臣,為了給他掙學費,因為過勞,被累到進醫院打點滴的脆弱模樣。
還記得當時兩人在醫院大廳,抱在一起取暖,把臉埋在對方頸窩,掩蓋淚水,哽咽地互相說着絕不辜負。
所以怎麼就變成了如今這樣。
周煜林顫抖着,抱緊了伴伴,卻無法緩解心裡的刺痛,那種痛,好像有把刀子在剜他的心。
周煜林麻木地望着兩人的小家,視線變得濕潤模糊。
要怎麼辦。
或許他永遠也不敢面對,更不敢承認靳修臣真的變了。
如果不是伴伴的病危通知下來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