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煜林無力地背過了臉去。
這個人已經忘了。
十年前,明明是靳修臣,把伴伴送到他身邊的。
到現在,周煜林都還記得,當年父母去世後,他獨自在那段向死般絕望、沒有任何盼頭的日子裡煎熬時,他跟靳修臣說,自己沒有家了,也沒有家人了。
于是靳修臣把剛滿月的伴伴送給了他,說會跟伴伴一起陪着他,成為他新的家人。
那時的周煜林并不如現在明媚溫柔,反而性格孤傲,又多愁善感:“可是狗的平均壽命隻有十年。”
少年的靳修臣說:“嗯。讓它成為你的家人,伴你走過這個十年,然後我跟你約定以後的每個十年。”
“它不在了,還有我。你總不會再孤單一個人。”
如今,伴伴的生命快到頭了,他們卻連一個十年都沒好好挺過。
周煜林的嘴唇在顫抖,他心裡像是下着大雪的寒冬,冷到徹骨。
他看着靳修臣對伴伴的冷漠,就好像看到了這一年,不被珍惜對待的自己。
這讓周煜林終于恍然清醒,意識到,有什麼東西,徹底崩壞了。
他終于不得不承認,也不得不接受,靳修臣變了,已經不那麼愛他了。
——
後來的幾天,靳修臣再也不說忙,成天在家圍着周煜林打轉。
像以前那樣,晚上抱着他睡覺,早晨會給他一個溫柔的額吻,每天變着花樣給他做飯。
但周煜林自從那次吵架後,整個人變得平靜,平靜到死水一般不起波瀾。
靳修臣做飯他就吃,靳修臣要抱他,要吻他,他也接受。
他隻是,疲于主動,也不再回應。
靳修臣能感受到他的變化,莫名心裡發慌,那種感覺讓他很不好過。
又一個清晨
靳修臣做好早餐後,去叫周煜林起床,看見他光腳踩在地上,站在窗戶邊看着外面的晴空。
靳修臣匆忙從櫃子裡翻找出一雙棉襪:“林林,别光腳,你的病剛好,身體還虛弱。”
周煜林轉身離開窗戶,任由靳修臣牽着他在床邊坐下。
他看着靳修臣單膝跪下,溫柔地用掌心托住他的腳,那麼仔細地給他穿上棉襪。
穿好後還把他的雙腳揣在懷裡,擡頭笑眯眯地望着他:“林林,我煮了瘦肉粥,要現在吃嗎,還不餓的話可以等會兒,我都給你熱着。”
周煜林:“吃。”
他把腳從靳修臣懷裡抽出來,起身往屋外走去。
靳修臣看着他的背影,笑容淡了些,心裡不是滋味。
這種不算冷暴力,也不算熱暴力的東西,太磨人了。
要說欺負人,他的林林才是最厲害的,慣會用軟刀子往人心口紮,不痛不癢,卻讓人倍感煎熬。
兩人出了房間,發現客廳裡多了位不速之客。
靳修臣:“陸序?”
陸序原本坐在沙發上,看到他立馬恭敬地站起身:“靳哥。”
靳修臣眉毛一挑:“誰讓你來的,打擾我和林林的甜蜜早晨,”
陸序把一份文件遞給他:“靳哥,公司急事。打你電話沒接,就直接送過來了。”
靳修臣下意識看了眼周煜林,打開他的手:“今天我要陪林林,不處理公事。”
周煜林坐在餐桌旁,聞言垂下眼,他也不知道靳修臣這是抽的哪門子的風。
分明以前經常用工作的借口冷暴力他,這幾天卻又扮演起深情來了。
本來懶得理,但,看到陸序要吃人一樣剜他的刀子眼,周煜林還是開口了:“有事就去做。你不用這樣。”
靳修臣朝他笑:“那我就去忙一小下。附近開了一家陶藝工作室,你不是很喜歡那個嗎,要不要去看看?讓陸序陪你。”
周煜林手裡的勺子頓住:“嗯。”
反正是周末,一個人待在這空蕩蕩的大房子裡,也沒事做。
靳修臣見他态度始終不鹹不淡,心裡一口氣吊着,上不來下不去的。
他看了眼站在旁邊的陸序,給他使了個眼色。
于是兩人一前一後,去了陽台。
陸序在靳修臣的示意下,把隔門拉上了,這才說:“靳哥,是有事嗎。”
陸序這人,平時對誰都刻薄得很,一張嘴專挑難聽的說,誰都不怕得罪。
卻唯獨,對靳修臣恭敬無二,像一條忠實的獵犬。
靳修臣望着樹上不化的積雪:“你陪林林去那個工作室,記得跟他好好聊聊。”
陸序抿唇:“聊聊是?”
靳修臣餘光瞥了他一眼,這一眼輕飄飄的,卻壓迫性極強。
陸序不小心跟他對視了下,人都打了個寒顫,這是一種本能的畏懼。
這個男人,隻有在周煜林面前,才會收起所有戾氣和爪牙,乖順得像隻貓咪,在别人面前,就像條陰冷的毒蛇。
尤其這兩年,靳修臣在商場上摸爬打滾,性格越發古怪,人也越發深不可測,以前陸序還能跟他說笑,如今隻能作為一個下屬,不敢逾越半分。
半晌後,靳修臣才淡淡開口:“沒看見林林都不理我嗎,當然是套他的話,我要知道他到底怎麼想的。”
這麼多年,周煜林一直很好懂,一個皺眉,靳修臣就能清楚他所有的想法。
但這是頭一回,他看不透周煜林。
這種看不透,讓靳修臣煩躁,心慌。
他不能接受這種超出他掌控的情緒,也不能接受,超出他掌控的周煜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