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午,小洋樓二層主卧内。
一場重要的戲份正在上演。
江黯扮演的冷玉梅穿着一件單薄的長衫,正坐在窗邊,看起來是一副了無生趣的模樣。
他的面前有一個不大不小的浴缸,裡面有好幾條金魚,它們靜靜沉着,沒有任何動作,像沒有靈魂的軀殼。
許是對它們這會兒的狀态感到不滿,江黯取來魚食,将它們一點點投喂到魚缸裡。
魚兒們因搶食而撲騰起來。
一時間,魚尾擺動,水花翻湧。
魚活了。江黯好像也活了。他的臉上總算有了微笑。
房門口有一個人正靜靜注視着這一幕。
那正是扮演着李春山的黎孟秋。
戲中的他已經有了白發,不過面容依然英挺,氣度也很是不凡,他的身上有霸氣,也有匪氣,這是多年遊走于黑白兩道鍛煉出的特有氣場。
美人一笑,一直闆着臉的黎孟秋也笑了。
他闊步走進屋中,一隻手不由分說地擡起江黯的下颌,手法粗暴地撫弄起他的脖頸。
至于他的另一手,則赫然伸進浴缸,将一隻又一隻金魚拿出來,啪啪幾下扔在了窗台前的桌案上。
這一幕拍完,導演喊了“咔”。
道具組趕緊拎着水桶把金魚們裝走了,免得落上個虐待動物的罵名。
不過按照劇情,這些魚當然沒有被帶走,而是在太陽的照射下,在冷玉梅的注視下,努力擺動着身體,再一點點因缺水缺氧而死去。
下一幕開拍時,桌上放了幾個綠球代替金魚的屍體,有待後期做處理。
江黯很入戲,盯着那幾個綠球的時候,身體微微發着抖,臉色也煞白一片。
過了一會兒,他轉頭再朝黎孟秋瞪去,目光又驚又怒。
對上這個眼神,黎孟秋卻是大笑,覺得他這副模樣很有趣,比平時那副冷淡漠然的樣子好玩兒多了。
“這有什麼好生氣的?想要魚?買給你就是了!”
很快,果然有下人提了一袋魚進來,将它們扔進了魚缸。
這些人還一并帶來了油畫相關的材料。
下人還沒離開,黎孟秋就不想等了。他一把将江黯按到了床上,與此同時拿起了旁邊的畫筆。
“冷老闆這麼喜歡魚,我就在你身上畫一條吧!
“它們臨死前拼命擺動身體的樣子……真是太美了,冷老闆如果能呈現出那種神态,想必也會是人間絕色,對不對?”
在導演聶遠山設計的鏡頭語言裡,劇情演到這裡的時候,鏡頭會對準窗台上的魚缸——
魚缸裡放了新的魚,正在追逐殘存的魚食,它們遊來遊去,攪動着水浪輕輕擺動。
透過魚缸,依稀可以看見屋内床上糾纏的虛影。
那是冷玉梅正在受到強迫。
這個鏡頭并不情|色,反而極美,并且充滿隐喻,既有魚水之歡的寓意,又與冷玉梅的命運相互呼應。
李春山做這一切,無非是在告訴冷玉梅——
他和那些被困住的魚一樣,靠自己給的一口水而存活。
一旦試圖逃離魚缸,等着他的隻有死路一條。
這種情況下,黎孟秋和江黯根本不必拍攝什麼具體的親熱内容,意思一下就得了。
不過臨開拍前,聶遠山與二位演員做了溝通,今天的實際拍攝的内容會比原計劃多一點,後期會視情況看要不要采用。
關于這場戲,邢峙收到的通告單上的時間,要比其他人晚一些。
因此,當他趕到二樓監視器前的時候,一個監視器的畫面裡是充滿隐喻的魚缸,至于另一個監視器裡,黎孟秋剛把江黯摔上床。
江黯掉到床上時發出一記響。
他痛得立刻發出一聲悶哼。
邢峙當即皺了眉。他知道江黯這痛不是演的。他摔的正好是腰上那塊本來就青了的地方。
再下一刻,江黯褲子被扒了,鏡頭裡出現了一雙又長又白的腿,白得直晃人眼睛。
聶遠山正緊緊盯着監視器,冷不防被一隻滾燙的手掌按上肩膀。
他測過頭,對上一雙幽深漆黑,卻又似燃着火的眼睛。“你拍的到底是反戰反封建的劇情片,還是低俗情|色片?”
“咔。”
聶遠山較勁兒似的盯着邢峙,拿起麥克喊了這麼一聲。
緊接着他正過頭重新看向監視器,又道:“再來一條。黎老師,請記住,你是在玩弄這個戲子!你沒有在愛他!
“新來的軍|閥搶占了你的一部分生意。你今天上午剛在他面前哭着跪着求饒過,碰了一鼻子灰。你心裡憋屈,隻有回來玩弄戲子的時候,才能讓你找回人上人的感覺。
“請黎老師按這個感覺再試一次。狠一點,再狠一點!”
說完這話,聶遠山這才重新看向邢峙,眼裡的含義非常明顯——
剛才那條本來能過。可因為邢峙說了這麼一句話,聶遠山決定讓江黯再被摔一次。
邢峙雙拳幾乎立刻握緊,周身好似被寒冰籠罩。
他壓低了聲音道:“江老師身上有傷。”
“就他嬌氣?這點小傷小痛就拍不了戲了?那你幹脆替我問問他,他如果不願意拍,可以,馬上給我走人!”
聶遠山的聲音帶着毫不掩飾的戲谑與譏諷。
看到邢峙的表情,旁邊導演助理簡直心驚肉跳,他趕緊上前扯了一下聶遠山的衣袖,是在借此提醒他邢峙的背景。
聶遠山不理,大手一揮,指揮下一條立馬開拍。
于是江黯再次被摔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