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扛着一桶水，輕松地走到了對面，回想他記下的演戲重點。

第一步：哎呀，人家不小心摔倒了。

溫元柒假裝地上有東西，被絆得兩槍了幾步，非常緩慢地彎下腰，用手撐着地面，摔倒的姿勢優雅又輕松。

第二步：哎呀，水桶太沉了，人家拿不起來。

水桶的蓋已經松開了，随着溫元柒摔倒，水汩汩地流淌到了地面上，溫元柒用手抓着提手，皺眉咬着牙，用了吃奶的力氣，卻死活提不起來。

第三步：哎呀，人家真不是故意的，怎麼能怪人家呢。

他氣喘籲籲地停了下來，抿了抿唇，自責地看着水流了一地，左右觀望像是來找人幫忙，最後在原地急地轉了一圈，這才提着空空的水桶離開了。

……

他往前走了幾步，溫元柒才松了口氣，回想他剛才的表現，還算滿意。

為了以防萬一，他還用了心想事成的技能卡，祈禱地看着夜空。

拜托了，老天爺幫幫忙吧！

****

天氣已經預報過了，但寒流還是讓大多數人猝不及防，驟降了十幾度，直接到了零下，不少人臨時翻出了羽絨服，抵抗寒冷。

孫寶峰一手捂着頭，一手抓着寬大的領口，頂着凜冽的寒風，艱難地往前走。

“什麼鬼天氣……”他剛一張嘴，冷風t就迫不及待地往裡灌，他話還沒說完，先被嗆得咳嗽起來。

孫寶峰對老天翻了個白眼兒，以此表達不滿，回應他的是更猛烈的寒風。

走到高樓的拐角，原本隻有幾步的路程，孫寶峰走得像是慢動作，硬是用了三分鐘，才到了風小的地方。

他被吹得受不了了，腳下加快速度，想要到店裡暖和一下。

孫寶峰的職場和經營理念就是會“舔”，他跟商場的管理關系好，得到了很多實打實的好處和特權，比如他們店門口的自己鋪了瓷磚，看上去格外高調奢華，能留下很好的第一印象，讓顧客選擇他們。

瓷磚平整又光滑，還反着光，平時特别好看，但一旦結了冰，幾乎難以用肉眼分辨出。

孫寶峰隻是掃了一眼，一邊低頭在包裡翻找鑰匙，一邊毫無防備地往前走。

他第一腳就打了滑。

孫寶峰腦海中剛閃過“這是怎麼回事”，整個人就站在了冰面上，他下意識張開手，想要抓住什麼，卻隻抓到了一把空氣，還因此弄巧成拙，徹底失去了平衡。

……救命！

他這麼多年胡吃海塞，身上滿是贅肉，年過五十的關節并不靈敏，老胳膊老腿從來沒有這麼忙過，手臂在空中揮舞出了幻影，腿也不像他的了，自由地前後左右亂晃，還莫名其妙地在冰上轉了兩圈。

這都隻是本能的舉動，孫寶峰完全沒反應過來，隻覺得天旋地轉，到了這種時候，他還記挂着自己的領導形象，用手捂着頭，生怕假發飛出去。

若是此時有人對着他舉起相機，能抓拍到孫寶峰膝蓋向内扣，一手捂着頭，另一手高高舉起，擺出了一個街舞開場pose。

這一段即興且自由奔放的老年版冰上街舞，随着關節不堪重負地“咔嚓”一聲，結束了。

孫寶峰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身體前傾，要用手撐着地，終于穩住了平衡。

但他的鞋是不防滑，在冰面也找不到支點，鞋跟止不住往旁邊呲溜，腿也隻能跟着拉長，來了個高難度的劈叉。

一時之間，孫寶峰分不清是腰還是腿更疼，身體前壓，試圖減輕痛苦，但他的啤酒的肚太過高挺，羽絨服也是鼓鼓囔囔，翹到可以頂起一瓶汽水，也可以頂着冰面，整個人卡在那了。

“……”孫寶峰嘴角抽搐了兩下，隻能維持着這個怪異的姿勢，艱難地收回腿，又扶着光滑的冰面，嘗試了好幾次，才好不容易坐了起來。

他在寒風中出了一頭熱汗，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高高懸起的心慢慢下落，但他這口氣還沒緩過來，餘光瞥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剛來的年輕員工也沒有發現地面結冰了，見孫寶峰四肢攤開，坐在地上，以為他滑倒了，遵循着尊老愛幼的美德，匆匆忙忙地過來福塔。

孫寶峰瞳孔一縮，急聲提醒：“有冰！”

他破了音，最後一個字的音調向下，變成了“有病”。

年輕店員莫名其妙被罵，愣愣地看着店長，表情十分無辜，他原本還能反應過來，但被這一打岔，猝不及防地站在了冰面上，又來了一出手忙腳亂的踢踏舞。

孫寶峰看着心慌，他站不起來，用手撐着冰面，艱難地向前滑動了，卻發現自己無處可逃，表情比年輕店員還要驚恐，身體後仰，手下意識護在了胸前。

——你不要過來啊！

年輕的優勢就此展現，店員沒有被逼地扯到了胯才穩住身形，晃悠了幾下，後腳穩穩地踩着冰面，站在孫寶峰面前。

四目相對，面面相觑，氣氛變得有些尴尬。

孫寶峰想起他店長的身份，咳了兩聲後，讪讪地收回了手，偏頭看着旁邊。

年輕店員也笑得幹巴巴，來都來了，隻能說道：“店長，我扶你來吧。”

孫寶峰如果不想用屁股一點點蹭到店門口，隻能等人來救，别扭地伸出手。

可他的手撲了個空，腰上卻重重地挨了一腳。

年輕店員彎腰時失去平衡，腳上打滑，一隻腳本能地擡起，就在他即将一屁股坐在地上時，腳好像踩到了什麼，向後的力讓他穩住了平衡。

回過神來後，年輕店員拍了拍胸口，每耽誤一秒，又伸手去拉孫寶峰。

可眼前的冰面空空蕩蕩，沒有了宛如一坨的身影。

？？？人呢？！

他剛剛好像踢到了什麼東西……他把孫寶峰一腳踹出去了！

年輕店員愣愣地擡起頭，看到孫寶峰正順着冰面，飛速地朝他遠去，頭上的假發被風掀起了，隻有最後一角還挂在後腦勺上，淩亂地前後亂晃。

“店長——”他當即吓傻了，大喊出聲。

這一聲将孫寶峰從混亂中叫醒，他的眼睛适應了急速變化的景象，身體也越來越輕盈，擺脫了重力的限制，屁股下都感覺到了風。

他從未有過這種奇妙的感覺，驚訝到瞳孔微微放大。

啊。

他飛喽。

現在時間還早，商場沒有正式開業，偌大的商場幾乎沒有一個身影，安靜得讓人心慌，直到一聲充滿痛楚的慘叫劃破了寂靜的冬日。

孫寶峰用自己的親身經曆，驗證了一個幾乎誰都明白的道理：

人不是鳥，摔下來是很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