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快燒水,我要沐浴。”檀韫吩咐下去,“把先前做的那身紅袍子熏了拿來,再把我請了無大師做的那串綠松石念珠取出來備着,我待會兒帶着去接六哥。”
是觀出去對着樓下一吆喝,廊下的人立馬忙活起來。
翠尾尋思小爺這次是出離的高興了,不禁打趣兒:“您别急,我先讓人去前頭傳個信兒,哪怕您去晚了,六祖宗也等着您。”
“不一樣的,這次不一樣。”檀韫見翠尾不解,忍耐般的笑了笑,“我隻是許久……沒有見到六哥,想他了。”
檀韫一番收拾齊全,打馬出宮的時候太陽已經落山了,朱牆碧瓦撐着一片夕霞,一路向東城門的方向蔓開,漸漸地變作濃郁的碧城色。
“籲!”
檀韫跨馬出城,勒住缰繩,在東城門前停悠了兩圈,遠處突然響起一陣馬蹄聲。夜色下,一隊錦衣衛護着中間的豪華馬車奔來,在檀韫跟前停下,車門也打開了,露出裡頭的主人,彩繡大紅蟒袍,漂亮的長發用金冠兒束着,露出一對雲霞珠一樣的眼睛。
見檀韫還呆呆地坐在馬背上,車裡的人長眉一挑,取笑道:“怎麼,仨月就認不出模樣了?”
檀韫慌忙回神,翻身下馬快步靠過去,踩着錦衣衛搬來的腳蹬上車,被一把拽進了車裡。
戴泱攬住檀韫,大手一揮,車門就從外頭關上,一隊人馬繼續進程。
“今兒倒穿得喜慶,”戴泱摸着檀韫腿擺上的團鳳織金竹蘭,“我就說嘛,你穿重色也好看,天天穿得清清淡淡,要出家啊?”
檀韫跟他頂嘴,說:“我就喜歡清淡些。”
“嘿,”戴泱掐他臉,嗤道,“那你今兒穿這一身做什麼啊?”
檀韫任他掐着,把臉埋進他的頸窩,輕聲說:“你喜歡,我就穿給你看嘛。”
奇了怪了,孩子越大還越黏糊了,戴泱松開手,下一息又覺得不對勁,握住檀韫的小臉兒往上一擡,盯着那雙水粼粼的眼珠兒,蹙眉道:“誰給你氣受了!是不是姓何的?”
戴泱在外頭收到了消息,說孟胖子遭人捅了,就放棄了多玩兒幾日的念頭,緊着腳程往回趕,就是擔心何百載因着此事懷疑檀韫,再借機找檀韫的茬兒。
他兇起來可不得了,堪比噴火的鳳凰,一撲棱翅膀得燒毀大片,檀韫忙握住他的腕子,說:“沒有,就是想哥了。”
戴泱狐疑地說:“以前沒見你這樣啊,真沒事兒?”
“我前些時候做噩夢了,”檀韫巴巴地瞧着他,“夢見你死了,在南疆萬箭……穿心啊。”
破孩子真會做夢!戴泱納悶,不爽地捏着他的臉出氣,說:“且放心吧,老子放着沿海不去,去南疆辦什麼貢啊,這是苦差事,輪不着你哥我。”
“不是辦貢,是去平叛的,讓你身邊的‘親信’和宮裡頭的人裡應外合給坑害了。”檀韫眼眶又熱又酸,“哥,他們把你的屍體擡回來的時候,你不知道我是什麼樣的,我……”他攥着心口的布料,竟哽咽起來。
這可把戴泱吓壞了,心說許是噩夢太真實,竟把他家貓墩兒懾住了。這下不敢開玩笑了,他變了副冷厲的面孔,往屁股旁的空地兒一拍,“咱家身邊還敢出這樣的‘人物’,說,是誰,待會兒回去,咱家就把他捆了點天燈!”
“是個叫柳帶煙的,你約莫是看上人家了,又往床上帶又往身邊提,結果呢,叫人坑了命。”檀韫憤憤地把人盯着,“能不能别去睡外頭的人了啊,你身邊不是有個體己的錦衣衛嘛,長得不比那個賤人差!”
娘诶,含蓄的人都罵髒詞兒了,多恨呐!戴泱沒敢說這名兒聽都沒聽過,夢就是假的,隻敢小聲嘀咕說:“那大老粗,除了一根大東西還有什麼好,忒沒情趣。”
檀韫覺得他不省心,不争氣,急道:“你要什麼情趣,寫詩作畫還是給你唱曲兒彈琵琶,我都會,你來找我,别去找那些人。”
這是一回事兒嗎,戴泱被逗笑了,“情趣這東西是能從床下過渡到床上的,我能把你往床上拐嗎,老祖宗知道了要從地底下蹦出來把我腦袋旋飛咯!”他瞥一眼檀韫水紅的眼睛,哎呀道,“好嘛,答應你,以後不亂找誰,成不成?”
這還差不多,檀韫不鬧了,就靜靜地抱着戴泱,把那串綠松石念珠套進他腕上,以作辟邪。
半道上,守在窗外的錦衣衛附過來敲窗,窗門推開,露出依偎親密的一對人兒。
錦衣衛不敢多瞧,垂眼說:“宮裡示下,陛下體恤您辛苦,讓您今夜先回府好睡,明兒是端午,白日裡陛下和娘娘們要去看鬥龍舟,您晚些時候再入宮複旨也成,檀監事可随您一道回宮。”
“知道了,那就……”一道目光落在身上,戴泱敏銳地瞥眼看過去,可惜車馬前進,隻來得及看見後邊那座燕飛樓門前的梨花樹,“……直接回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