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一聲把剝好的蜜橘放在傅濯枝面前,眼神隐晦地在那張臉上掃了兩眼,什麼都沒看出來,于是又猶豫了幾下,還是說:“主子,明兒是端午,了無大師要帶着小沙彌們去采草藥、放紙鸢,咱們也去吧,剛好山上涼快。”
“明兒還是你主子的生辰。”傅濯枝把目光從窗外的梨花樹上挪開,偏頭看向傅一聲,語氣玩味,“在你心裡,初五這天隻是端午麼?”
完他娘的蛋,傅一聲吞咽唾沫,小聲說:“主子……”
傅濯枝吃了瓣蜜橘,見傅一聲沒吭聲,索性笑了笑,“我最近很安生,不是嗎?阿滾的《心經》被我挂在書桌的插屏上,我日日夜夜認真抄寫,沒空去花樓,也沒和珉王那個傻子較勁,我簡直聽話安靜得不行,你們怎麼都不肯誇我一句?不僅如此,你,老衛,你們這一老一小反而一個比一個膽戰心驚,你們到底在害怕什麼呢?”
傅一聲單膝跪下去,還是沉默不言。
傅濯枝見狀歎了口氣,“平日叨叨個沒完,這會兒倒學着傅二音當啞巴了?”他簡直是全天下最體貼的主子,主動寬慰道,“放心,明兒我要見阿滾,高興得不得了呢。”
“主子當真決定了麼?”傅一聲猶豫道,“若真坦誠相對了,以後該怎麼辦啊?”
“難道真的要我随意編個名字來哄騙他?”傅濯枝不高興地蹙眉,“這個不存在的人憑什麼占我的便宜?”
傅一聲說:“我不認為檀監事會給您好臉色。”
言下之意,那不是便宜。
“要緊的不是好臉色壞臉色,是給我的,别人不能搶。”傅濯枝撐着下巴看向窗外,出神片晌,“戴泱怎麼還沒經過呢?”
傅一聲湊到窗前看了眼樓下的街道,說:“說不準人家今兒不走這條路呢,我再去探探?”
“戴泱每回從城外回秉筆府都走這條路……”由遠及近一陣馬蹄聲,傅濯枝示意傅一聲往窗邊躲躲,别被錦衣衛察覺到了。很快,豪華馬車被錦衣衛簇擁着駛入眼簾,一個錦衣衛騎馬靠近窗邊,車窗推開,露出裡頭的一雙人來,檀韫今兒穿着豔麗的紅衣,柔軟地賴在戴泱懷中,戴泱把玩着他腕上的菩提念珠,兩串念珠親呢地碰在一起。
戴泱敏銳地瞧了過來,但馬車已經錯了過去。
傅一聲不敢喘氣,也不敢去看傅濯枝的臉色。
傅濯枝把蜜橘一瓣一瓣地吃了,呐道:“原來如此,是好事兒。”
“……主子?”傅一聲疑心他主子醋瘋了。
“戴泱和阿滾親近,難道不是好事嗎?”傅濯枝說,“總比他和何百載一派來得好。”
“那當然是好事啊!”傅一聲順勢寬慰道,“人家兄弟情深,在司禮監也能互相照應!”
“兄弟?”傅濯枝琢磨着這個詞兒,“你說他私心裡将陛下當哥哥嗎?”
話題變得有些快,傅一聲想了想,說:“當吧?”
“隻當哥哥的話,要好些吧,否則日日待在陛下身旁,見那三宮六院,難免傷心。”傅濯枝的眼神還放在窗外的街道上,又仿佛沒有落到實處,呆呆的凝滞着,“一聲,你說陛下會讓誰家女兒做皇後?”
傅一聲跟不上主子的思緒,納悶道:“這誰知道呢?”
“你覺得我合适嗎?”傅濯枝問。
傅一聲沉默了好久,“不太合适。”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嚴肅地說,“您不是姑娘。”
“我稍稍打扮一下,也可以做個姑娘吧,或許可以讓人放出消息,說世子其實還有個妹妹,隻是因為高僧預言,前十八年一直靜養在佛寺,如今命劫得過,勢運轉圜,是鳳凰命格,我……”
“主子。”傅一聲打斷傅濯枝的呢喃,柔聲說,“不論以後誰做皇後,都奈何不了檀監事的,他握着緝事廠呢,宮裡沒人能欺負他。”
傅濯枝恍若夢醒,笑道:“是啊,我忘了,他已經不是從前那個任人欺淩的小可憐了。”
“主子,檀監事和戴公公已經離開了,咱們也回府吧。”傅一聲勸道,“您既然要見檀監事,今晚就要早些休息,否則明日精神不濟,就不那麼好看了。”
傅濯枝沒有再說什麼,起身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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