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磬聲語調含糊地帶過了那句“你要掐死我”,繼續道:“我昏過去了,再醒來就成了這裡的傭人,後來宋管家來了,她帶我去了廚房,再後來……”
他流水賬一樣念叨着自己的這段時間的經曆,看似什麼都說了,可一點信息都沒透露。
姚湛空久違地感到了煩躁。
在和“宋念生”分開的這二十多個小時裡,他先是大肆排查起送他來的人,一無所獲之後,他忽然像魔怔了一樣給守墓人打了通電話。
他的身體像是被一股奇怪的力量所控制,甚至問出了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那句:“墓園有什麼異常嗎?”
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甚至不敢深想自己想聽到什麼樣的答案。
守墓人吓了一跳,他先是連聲保證這裡一切正常,後又問他是否需要再去巡視一圈。
姚湛空不敢多觸及墓園的話題,得到答案後便挂了電話。
而另一頭,結束通話的守墓人立即撲到了監控前,他調轉數個監視器,等确認一切如往常般平靜時,懸在半空的心終于落了下去。
這年頭,又沒有陪葬品,哪還用得着專人守墓啊?
再說了,這周圍都是攝像頭,在家裡盯着監視器不就行了,傻子才一年到頭守在山上。
不過,委托這項任務的可是大老闆,他根本吃罪不起,既然專門打了電話來問,明兒一早,他還是去看看為好。
挂了電話的姚湛空魂不守舍,他已經維持這樣的狀态很久了,跟了他三四年的秘書都開始擔心他的狀況,問他需不需要看醫生。
姚湛空疲憊地揉着額角,将所有工作都推後了一天,再次搜尋起宋念生的來路。
可他依舊一無所獲。
甚至連監控也沒有拍到任何可疑痕迹,宋念生就像突然從山裡長出來的精怪,極突兀地出現在了墓園所在的山下。
他仔細回憶着遇到“宋念生”以來的點點滴滴,等将相處時的各種細枝末節都回憶了個遍後,他忽然發現另一個驚悚的事實:
他竟然全都記得!
自山下初遇至今,所有和“宋念生”有關的記憶,竟然一絲不落地全都刻在了他腦海裡。
那麼生動,那麼鮮活,他的一颦一笑都像是流動的畫卷,在姚湛空的記憶裡美好到無可比拟。
姚湛空失手打翻了手邊的咖啡杯,褲腿地毯一片狼藉,可他卻顧不得這些,隻坐在椅子上久久失神。
作為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他第一個念頭,就是自己成功走出了過去,終于對别人動了心。
可當他擡手壓上胸口,沉穩的心跳卻在告訴他,他的心依然如死水般平靜,從未因第二個人躍動。
說不上失落還是慶幸,淡淡怅然過後,姚湛空隻覺得疲憊。
他在辦公室靜坐許久,忍了又忍,終于還是耐不住心裡的躁動,頭一回連自己想要什麼都不明白,就這樣一路開車至姚園,而後莽撞地沖進傭人休息室,敲響了“宋念生”的浴室門。
他望着那相似到極點的眉眼,甚至透過那層佯裝的怯懦看見了他内心深處的淡漠。
明知他的回答滿是漏洞,而他也有一萬種手段從他嘴裡撬出答案,可他隻是徒勞地張了張嘴,什麼也問不出來。
因為他心底真正期待的,是違背世界真理的存在,他是瘋了才會追進休息室來要一個不可能的答案。
找不到“宋念生”的出處,無非是他背後的人手段高明;過分相似的面容,大概率是科技的産物;至于那似有若無的熟悉感,也不過是這張臉帶來的後遺症罷了。
隻是一個不經意間摸唇的動作,就攪得他心神大亂,滿腦子胡思亂想,甚至連工作都推到了一旁。
姚湛空喉結微動,強行壓下所有情緒,他屈指揉了揉眉心,再擡眼時,已經恢複了冷靜。
“抱歉,”姚湛空歉意一笑,溫柔道:“出了點小意外,有些昏頭了,貿然闖進來,吓到你了吧?”
宋磬聲搖了搖頭,不多問也不多說,隻小聲道:“先生沒事就好。”
姚湛空看着他,問:“你說你什麼都不記得了?”
宋磬聲乖乖點頭,道:“隻記得一些零星的片段和消息。”
可話剛出口,他心下微動,又不着痕迹地補了一句,“還記得一句話……”
姚湛空心口莫名一緊,忍不住追問:“什麼話?”
宋磬聲垂眸輕語,似是追憶:“有人對我說,‘若有來生,我做野花,他做大樹,我們共居曠野,再無束縛。’”
姚湛空猛然後退一大步,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像是看着什麼怪物一樣盯住了宋磬聲,整個人失态至極。
可宋磬聲卻十分平靜。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是不是很肉麻?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記得這句話,但我已經忘了說話的人是誰了。”
說完,他便将這句話抛在了腦後,隻指着姚湛空的褲腳道:“呀,先生,您的褲子弄髒了,需要我幫您叫阿姨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