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頭望了眼南宮微道:“是吧,長老?”
南宮微垂眸對上他的視線,一觸即分。
“是。”
杜漸得了趣,繼續和李崗談話,“去了蜀都做事總有理吧?你二位原先又是做甚的?”
李崗望了望床榻上的方香茹。
按平常,方香茹早醒了,隻是李崗不知他們采取了些手段才能讓她一直睡着而渾然不知。
李崗摸了摸鼻子,道:“他想去便去呗,我們一生務農又不知。”
杜漸:“那你務農,雇傭還是自耕?”
“雇傭,雇主是那個姓陸的。”
他年紀也大了,倒也不怕姓陸的會把他怎麼樣,不如他先賣了姓陸的,再求全身而退。退而不得争保也足矣。
杜漸琢磨了一下,直覺姓陸的就是陸貫,便問道:“哦,那月初月末要幹嘛?”
“月初總清月末歸零。”李崗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不久後便悔了。
總清賬稅的是商人,賬本歸零的也是他們。
他既不是商人,也不是算賬的。
在這期間南宮微眯了眯眼,看向李崗的手。
粗糙,生繭,幹燥,藏污納垢。
這足矣說明他是個務農人,但是在他左手背上,紋了淡淡的羽毛狀墨紋。
他先前查屍時便看到有一具較為完好的屍,手上也紋了類似的羽毛紋,神似黑羽。
所以在杜漸轉頭回來時,他便傳了音。
“你務農……這不是你該知道的吧?”
李崗心下一慌,但他好歹是個老油條,臉上倒是波瀾不驚:“我兒該做的,我通曉些又何妨?這又不礙事。”
杜漸一把捉住了他的手,舉到半空中。
那隻形同槁木一般的手在燈下被照得透徹,手背上的淡紋被照得一覽無餘。
“怎麼說?你手上的紋哪來的?我怎的在屍上見過?”
杜漸其實也沒多大把握套出他點什麼,畢竟他們其實沒看仔細也來不及重查,還得看李崗上不上套。
“……”李崗咬了咬牙,神情有些緊張,“不一定,萬一是恰巧撞了……”
“那你運不好,和屍撞了。”
好,那看來是真的了。
“改,改天我找個風水師來看看……”李崗那上了年紀的可憐腦瓜在盡力編造可信的話,盡管他不知對方不信。
杜漸單手擺出個‘請’的手勢,莫名其妙地轉了鋒芒:“好啊,我午時便到你家探探風水。”
“哦……?!”李崗剛開始沒反應過來,思斟片刻後驚疑道:“什麼?你來我家做甚?”
“你不是要看風水?我幫你。”
李崗哽住。
“信不信我告你們?”李崗轉了轉眼睛,邊說邊悄悄地把手向後伸,抓住方香茹的胳膊輕搖了幾下。
沒理由,怎麼還不醒?李崗有些發慌,漂浮不定的目光瞄向了杜漸和南宮微——他們定是動了手腳。
“你告誰?我們就是最高層。”
杜漸忽然久違地感受到什麼叫做權大勢大有好處,感覺不錯。
“點到為止。”南宮微靜了許久,忽然伸手搭在了杜漸的肩上,随後瞥向李崗。
李崗有些沒反應過來,怎麼又點到為止了?
“今日到此為止,不勞你多想。”
“為止?那她怎的還不醒?”
李崗一指方香茹,随後轉回頭來看着他們。
“不需要她參與這次談話。”杜漸挑起眉。“一點點小手段罷了,我們走了她自然會醒,你倒不必擔心。”
“你們……”
李崗二次被嗆得說不出話來,如鲠在喉。
杜漸起身,身體微微側向南宮微,很自然地攬了一下南宮微。
南宮微肉眼可見地僵了僵。
“其實你并不關心李央,對嗎?”杜漸歪頭,朝李崗說道。
“你這是何意?我是他爹!”李崗梗了梗脖子,擡起頭與杜漸對視。
杜漸的這張易容皮多少延續了些他本身的樣貌,譬如眼睛。
李崗對上了那雙籠在暖光下的眼,卻一絲暖意都未曾感受到。
可他分明笑着。
“……走了。”
南宮微輕輕地蹙了蹙眉,推開了杜漸攬在他背後的手。
“好。”杜漸被迫收回了自己不安分的爪子,朝着李崗又補了一句:“因為你根本不想聊他,沒有絲毫猶豫地答完了關于他的問題。”
“就是……”他頓了頓,“說到望鳳鎮時,你才有一絲懷疑。”
“不是,這……”
“你越說越說不可信,不是麼?”
門縫間流露出一道細小的光,漸漸被擴散開來,籠在離去人的身上,屋内暖光應聲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