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的雲掩住正午的烈陽,最後一抹光輝從康堯的臉上消散。他有些惶恐地看着站在面前的兩人,但多年來的風風雨雨讓他瞬間冷靜下來。
他的确不知曉自己會被附身此事,内心深處也将被附身的那段時間裡的記憶認定為本人所行之事。
康堯惶恐的不是自己被附身,而是為何有人能趁人不備自然地附在他身上。
他閉眼冷靜了一下,開始思考。
“奉獻麼……”杜漸捉到了這個詞眼,琢磨着。
“奉獻”不一定是指将實物亦或其他奉獻與某人,它也可是“供奉”信仰,将自身之物或自身奉獻于信仰。
康堯毫不知情,那便是“奉獻”,隻是不知曉他所奉獻的是何。況且如今這隻是猜想,眼下也顧不得他們細想。
“你方才說找到了有用的?”杜漸半蹲下,從乾坤袋中拿出捆仙索迅速将靈力桎梏替換下來,将康堯反手鎖起臉貼着牆面。
康堯悶哼一聲,對自己的臉被貼到了冰冷掉泥的泥灰牆有些不滿,手上不安地想要掙脫。
杜漸望了眼南宮微,覺得有些怪。
“李崗家中所存之物有類似供奉的器物,還有他自己的開銷記賬。”南宮微很快轉過身去走進大門。
隔得有些遠,杜漸看不清自己是否看錯了。
好像自南宮微出來那刻起,他的臉色就在不斷變白,唇上一抹薄紅都消失殆盡。
他綁着康堯跟着南宮微走去,幾次想問問南宮微有沒事,但最終還是沒能開口。
李崗家是個典型的農村土屋,朝屋裡望兩眼便能看完整屋的具體構造與布置。入門桌上燈盞中燒剩的燈草仍歪歪斜斜地靠在瓷盞邊緣處,桌底下還有幾盤曬幹的苞谷零零散散地四處放着,一切毫無異樣。
他們将康堯留在了桌子旁捆好坐着,挑開了布簾子往裡望去。
從布置上看,這應當是主卧。靠門檻的桌上擺着幾本賬本與幾個看起來意義不明的器物,有長相奇特的香爐與鈴铛編繩,看起來毫無關聯。
“我放這了,你看看。”南宮微背對着杜漸,邁步就走了出去。
杜漸正拿起本賬本要翻開,聞言便望了望南宮微。片刻,他将賬本放下,心頭一股奇異低落的情緒湧上心頭,覺得有些難受。
南宮微額前沁出細細密密的冷汗将細碎鬓發打濕,面青唇白,正靠在外面的牆上。
他的視線逐漸變得模糊起來,耳邊一股嗡嗡的鳴聲正刺激着大腦。他下意識地攥緊衣袖自主放空,好讓自己不那麼緊繃。
康堯的位置正好能看見南宮微的一舉一動,他用并起的雙腳挪動着嘎吱作響的木椅望去,這一望他隻覺得奇怪。
南宮微看上去就不是個好惹的,至少打心底不想接近。可現在,這是在……難受?
康堯覺得不可思議,就算今日,他見識到了什麼叫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心裡嗤笑着,總歸是個人都有弱點。
杜漸想也沒想便轉身挑開布簾,走到南宮微跟前把人牽離了康堯的視線。
“怎麼樣?”杜漸的身影擋住了南宮微所有的視野範圍,讓南宮微隻能擡起頭望着他。他攥緊了南宮微的手,發現異常地冰涼,如同那初冬的雪。
南宮微想躲避目光接觸,發現怎麼也躲不開,隻能幹巴巴地望過去。
“無事。”他手使不上勁,掙不開杜漸緊握着的雙手,“先辦事。”他深吸一口氣閉上眼,試圖放空自我,忘卻眼前人與事。
“物證可帶回再看,你這個能拖?”杜漸一邊給他輸入安撫的靈力一邊反問他,鬓邊的碎發在南宮微蒼白的臉上投射出一道道狹細的影子。
南宮微側過頭去,不疾不徐地答他:“治不好,沒必要,你該分清緩急。”
杜漸快氣笑了,他還蠻想說他知道這見鬼的東西十多年都好不了,怎麼分不清緩急?
“那我是要等你昏了再一手你一手康堯走回去?有的東西回去查會更好。”杜漸語氣放軟了些,望着南宮微的眼眸。
他自然明白南宮微在想什麼,隻是他怕南宮微忽然昏倒,再等到那時就不好說了。
李崗家離淮海司罰府不算遠,他一日裡跑兩個來回還是沒問題的,加上他們對于供奉的器物一竅不通,自然是回去查好。而離去時又可落下結界,不必怕有旁人誤入動了什麼東西。所以他認為可稍緩,先安置好南宮微。
眼下之事固然重要,但人命高于此事。
可就現在來看,南宮微不買賬,想一次将事情搞定。
這自然是最好的,隻可惜外面還有個康堯捆着,他做不到分心成這樣。“不……我沒那麼脆弱,能先看完的就先看完。”南宮微的聲線有些發抖,眼前的身影開始發散,但并不妨礙他想要高效辦事。
還倔。
杜漸想不明白南宮微倔什麼,不想在一個不熟悉的人面前露出不同尋常的一面?又或許是的,畢竟他是那麼要強的人。但他也對所謂人情一竅不通,對任何人包括自己的情感一概不在意的模樣。
杜漸伸手擦過南宮微的耳廓,直點到脖頸後部的一個穴位上。
南宮微防不勝防,眼前一黑向前倒去。
直到杜漸伸手攬住他,嗅到南宮微頸間一絲淡淡的苦藥味,杜漸才覺得似乎從勸他那一刻開始,自己便不自覺地湧上一種名為兄長的關愛。又或許是刻在骨子裡的習慣,一時半會改不過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