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帕基暫停了憂郁藍調，因為他必須消化剛才重播出的巨量信息。

“這是什麼情況？”

比起初見時頭發長不少的時髦偵探提問，完全沒料到神秘雇主所謂的“恐怖陰謀”就是這個。

喬魯諾不知情，克勞斯不吭聲，唯有熱情老闆具備把前後串聯起來的關鍵情報。

但迪亞波羅決定裝成一無所知的樣子。

“老闆，這位主持人說的話非常奇怪，但似乎又有許多細節與現實相吻合。”

喬魯諾依舊扮演着理智分析的角色，雖然他是真有一肚子問題想了解清楚。

“聽起來，他講述了古人制造出替身之箭的一段曆史，這與目前通過研究替身之箭所掌握的資料是一緻的，但非常奇怪的一點在于時間……”

喬魯諾看了一眼暫停在空氣中連口型都卡住的主持人。

“阿帕基重播的時間點是1976年7月5日，據我所知，替身之箭出土是在同年10月，這個宴會上的人，難道提前知道箭在墓穴裡嗎？而且他們還商讨是否要讓考古工作繼續。”

“喂，你小子什麼意思？難道你認為我的憂郁藍調搞錯了重播時間嗎？我告訴你，這百分之百就是1976年7月5日晚上發生的事，絕不可能有錯！”

阿帕基莫名不爽起來，隔着老遠開始嗆喬魯諾。

“如果時間沒出錯的話，難道他們已經預知了遙遠的未來嗎？預知到幾個月後替身之箭出土的事，所以才提前開了這個會？”

喬魯諾反問阿帕基。

“那是因為他們記得替身之箭的位置。”

在阿帕基要就憂郁藍調的準确性，和喬魯諾展開“親切友好的讨論”前，克勞斯開口了。

“并不是‘預知’替身之箭會在那個墓穴裡被挖出來，而是‘記得’替身之箭放在了哪裡，這群人應該活了八百年以上吧。”

阿帕基和喬魯諾針鋒相對的氛圍被打破。

“活了……”

阿帕基一副“你在說什麼”的表情。

“……八百年的人……”

喬魯諾甚至想用科學精神提出質疑。

對這份驚訝，熱情老闆表示可以理解。

雖然喬魯諾的父親Dio是不死生物，但一個不停惹禍的吸血鬼，在波紋使者環伺下能活一百年已經相當不容易，全靠那口海中棺材保護。

八百年其實也還好，如果喬魯諾知道與喬瑟夫·喬斯達戰鬥過的上古類人生物存在，未來沒準可以寫篇論文，題目就叫《論美洲物種多樣性》。

“時間并不重要，這世上也有跳脫出時間軸永恒存在的東西。”克勞斯隻看着旁邊的迪亞波羅，徹底無視常識受到沖擊的二人。

“繼續播放吧阿帕基，看看他還會說什麼話。”

迪亞波羅決定先抓重點。

主持人在25年前表示會阻止替身之箭的挖掘，但替身之箭卻還是在同年出土被送去了博物館，直到失竊後引發一系列争端。

如果這個主持人真的是神，而議會廳“賓客”們也擁有與其相匹配的身份，那豈不是相當于一屋子的馬爾科夫？

迪亞波羅無法想象這麼幫強大的家夥，會阻止不了區區一場考古行動。

後面一定還發生了什麼事，才讓替身之箭逃過神的手順利出土。

一定發生過什麼。

阿帕基暫時壓住和喬魯諾争論的欲望，繼續播放記錄。

剛剛铿锵有力表示“要阻止箭落入人手”的主持人走下台，和賓客揮手緻意，來回進行了二十多分鐘的寒暄後，他請賓客先自行活動，轉身将視線投向迪亞波羅。

确切來說，是迪亞波羅站立的位置，那裡有一個“25年前的人”。

主持人笑容親切，以完美上流社會之姿走來。

“你好，孩子，你是迷路了嗎？”

迪亞波羅退後一步，發現主持人視線正對準自己腰部以下，這裡原來站着個孩子嗎？

“沒錯，我們在開一場重要的會，你的父母呢？”

主持人與這個不知身份的孩子寒暄了幾句，得知他父母在别的地方忙碌，很快就會來接他。

看來是一個誤闖神靈會議現場的小孩，可能連聽都聽不懂會上的重要内容。

“哦？你問我的名字？”

主持人被這個孩子問了一句，撐着下巴思考起來，帶着成人的自信與優雅。

“名字的話……我有許多名字，許多身份，就告訴你最有名，也最令我驕傲的那一個吧。”

“尼可羅·馬基雅維利（Niccolò Machiavelli）……哈哈哈當然不是我，這是個大名人，我很欣賞他，他的思想一定程度上象征着我，所以你隻需要叫我N.M先生。”

相識數年從來隻見其名，不見其人的網友居然在這裡出現了。

“我喜歡下棋，夢想遇到一位旗鼓相當的對手，我的信徒曾在佛羅倫薩共和國擔任執政委員會秘書，寫過一本名為《君主論》的書。”

“你并不明白我有什麼力量對吧？是的，大多數人通常無法理解我，我無法分開紅海，但我可以令許多事按照我的想法運轉。”

“舉例來說，如果流浪漢在公交車站邊的椅子上睡覺，設計師們就把椅子做得令人難受，這樣流浪漢就不會睡在上面了，雖然代價是普通人也為此感到厭煩，抱怨着‘為什麼公共空間裡的椅子都不好坐？’但他們會得到幹淨而沒有流浪漢的環境，這是他們無意識的選擇，用一個選擇合法侵占另一個選擇，我存在于這種平衡之中，我是代表大多數人利益的決定。”

“我規定義務教育年份，如何制裁罪犯以及說什麼語言，确定稅收制度與權利義務，我規定人是誰，人屬于什麼‘群體’，劃分人對正義與邪惡，合法與違法，執行或不執行死刑的看法，我來當所有人都讨厭，所有人都依賴，決定了所有事情的大壞蛋，當你認為自己既是‘媽媽的孩子，又是意大利人’時，就承認了我，信仰了我。”

“你問我為什麼要把名叫‘箭’的寶物藏起來不給人？原來你聽到了嗎？”名為N.M的神半蹲着，聽到了那個虛空中孩子的疑問。

“正如我所說，人是殘缺而不斷靠近死亡的生靈，一生都是夢幻泡影，他們的意志無法完全克服欲望，所以不能擁有太大權力，否則這個世界一定會加速邁向毀滅，阻止人得到箭，是必要的保護之舉。”

“所以作為‘國家’的我必須站出來，和諸多佑護人，依賴人信仰生存，同時還對人抱有責任感的志士們一起，阻止潘多拉魔盒開啟，我會用我的力量，讓統治者們簽署一紙合約，結束考古行動，這就足以讓箭再在地底待上幾十年，甚至上百年了。”

N.M說完這幾句後，從點心台上拿了顆糖遞出去，這次他的手懸在空中，那孩子顯然又問了他什麼問題。

“……我無法回答這個問題，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他搖搖頭，大概聽到了一個天馬行空的問題。

“離開吧孩子，我不會傷害你，今夜的一切對你而言隻是個夢境而已。”

N.M起身打算回歸會議，但剛邁出半步動作就卡住，以僵硬的表情回頭後，下一秒倒在了地上。

他在衆目睽睽之下掙紮，随後慢慢軟倒，身體如舊膠片那樣失色，停頓在1976年的夜晚裡，逐漸斑駁模糊，直至消失在空氣中。

憂郁藍調的播放中止，替身罕見地沒有繼續下去，而是跟卡帶一樣忽閃幾下。

“發生了什麼？誰攻擊了他？！”

全神貫注的迪亞波羅立刻問起阿帕基。

“……播放結束了。”阿帕基走過去，帶着費解的神情查看自己的替身。

“這個叫N.M的家夥應該是死了，憂郁藍調找不到這一秒之後的記錄。”

死了？

“憂郁藍調不是可以連屍體的形态也複原嗎？”

喬魯諾趕快問。

“确實可以，但那是屍體還存在的前提，N.M的屍體消失了，或者說變成了憂郁藍調無法重播的形态。”

阿帕基有些煩躁地解釋，讓憂郁藍調換了個位置。

“我再重播一下大廳裡的其他人，或許可以發現什麼線索。”

迪亞波羅看着大廳，角落裡有一尊銅像，暫時被送過來清理維護。

他記得這座銅像——多納泰羅所作《朱迪斯斬下赫洛弗尼斯首級》。

朱迪斯為了保護家鄉，用柔弱無害的外貌欺騙敵軍喝醉，再砍下将領的頭顱。

利用無害的外貌騙過所有人，殺死敵軍領袖……